言辙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浑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道在“断契之墟”深处缓缓旋转的灰雾漩涡,根本不是毁灭的余波,而是一场更为阴险、更为彻底的掠夺。
它并非要摧毁象征契约的锁链,而是要将构成契约最根本的“言契本源”,彻底吞噬,化为己有!
这背后之物,竟懂得“釜底抽薪”!
“它要……夺源!”
这四个字从言辙齿缝间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旦本源被夺,他所构建的一切都将成为无根浮萍,这片由信念重构的金色天穹,将在顷刻间化为滋养敌人的温床。
废墟之上,老吴双膝跪地,残破的礼服沾满尘土。
他颤抖的手死死按住心口,那里,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纹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在他的显影视野中,那黑纹扭曲成一张讥讽的嘴,无声地低语:“你说要给他们信任的自由,可最终,你还是替他们选择了‘信’。你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这句诛心之言,让老吴浑身剧震。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望向半空中的言辙,声音嘶哑而绝望:“言辙!我……我背叛你的时候……我的心在哭!那不是我自己的意志,是‘他们’……是无数个‘他们’在我脑子里咆哮,逼我斩断那条链!”
“他们”?
言辙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
老吴不是被单一的意志操控,而是被这座城市里所有被压抑、被忽视、被强行统一的“不信”的意念集合体所裹挟。
那些“无契之纹”并非单纯的能量残留,它们是无数个真实灵魂的愤怒与呐喊!
他一直试图用一个更完美的“信”去覆盖所有人,却忘了,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
当他强行抹去所有阴影时,这些阴影便会汇聚成足以吞噬光明的黑暗。
若不从根源上将这些“不信”纳入新的体系,下一次的崩塌,将不再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由这张网内部,由每一个节点的内心,轰然引爆。
礼堂门口,断娘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旧扫帚,静静站着。
她面前的火盆里,最后一张写满决绝字迹的“断契文书”已化为飞灰。
那双平日里总是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一丝洞彻世事的清明。
“信之所以能被斩断,恰恰是因为它曾经真实存在过。”她缓缓开口,声音像是被风沙打磨了千百遍,“可你们现在织的这张网……太干净了,干净得容不下一粒沙子,容不下一句‘我不信’。”
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将盆中尚有余温的灰烬捧起,迎着风,轻轻一撒。
黑色的灰烬在金色的网下飘散,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真正的‘共信’,不是让所有人都变成一个样子,而是要坚固到……能让刀口也能在上面闪闪发光。”
断娘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言辙的心上。
他缓缓降落在“言契本源”的残破锁链之前,盘膝而坐。
本源的躁动通过地脉冲击着他的神魂,他必须以眉心的“锚印”全力镇压,掌心那道为重构共信之链而裂开的伤口,不断渗出金色的血液。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遍布裂纹,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却又散发着一股斩断万物因果的锋锐之气。
这是裂匠所赠的“断信刀”。
冰冷的刀身映出言辙此刻的脸庞。
他看到了自己眉心稳定大局的“锚印”,看到了自己胸口因背负罪孽而烙下的“偿印”,更看到了掌心那枚代表着理想与未来的“共信符文”。
秩序与混乱,守护与偿还,理想与现实,在这一刻,尽数倒映于这柄代表“不信”的刀刃之上。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敌人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起誓:“你们要绝对统一的秩序,而我曾是带来混乱的变数;你们要所有人都静默无声,而我偏要倾听每一句嘈杂的呐喊……过去,我们是敌人。”
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话锋一转,充满了疯狂的决意。
“可这一次,我要亲手把‘不信’这把最锋利的刀,焊进我的网里!”
话音未落,他猛地翻转手腕,断信刀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狠狠划开了自己的左臂!
那里,一道道复杂而古老的碑纹随之绽裂,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被刀身尽数吸收。
“以我身为桥,以我血为引,开门!”
言辙暴喝一声,将吸饱了他鲜血的断信刀,毫不犹豫地插入脚下的地脉节点!
轰——!
整座第三十七城的大地猛然一颤!
以言辙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吸引力轰然爆发,直指“断契之墟”深处那道灰雾漩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激怒,那漩涡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了千百倍,化作一道灰色的死亡洪流,朝着言辙疯狂涌来!
刹那间,整片残卷星图剧烈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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