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缓冲域。
这不是寻常的安静,而是一种剥夺。
空气停止了振动,光线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连心脏的搏动声都在胸腔内被强行抹去。
言辙盘坐于核心,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真空的石子,正在无声无息地被碾成齑粉。
七道钟塔投下的“静默波”并非单纯的声波攻击,而是一种基于“绝对标准”的规则抹杀。
它们以完全同步的频率,定义着“存在”的节拍。
任何不符合这节拍的事物,都将被视为杂音,被校准、被同化,最终被归于虚无。
言辙体内的“默种”在这股力量下疯狂共鸣,贪婪地吞噬着他最后的感官。
那是归于终极静默的诱惑,是放弃一切挣扎的安宁。
然而,他背上那道猩红的“偿印”却在同时爆发出炼狱般的灼痛。
命运的债务不容遗忘,求生的本能不允许他被抹去!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每一条经络都像是被反复拉扯绷断的琴弦。
剧痛贯穿神魂,言辙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斑,意识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矛盾的力量撕成碎片。
“不……不能这样下去……”他牙关紧咬,渗出的血丝在嘴角凝结。
他不能被“标准”同化。
要对抗绝对的秩序,就必须找到一个绝对不规矩的支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卷浸满心血的残卷在精神世界中彻底展开。
血网蔓延,如一张绝望的蛛网,试图捕捉住一线生机。
“需要一个……不守规矩的支点。”他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回响,没有声音,却字字泣血。
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残卷最深处,那片最浓郁的血色中,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齿轮缓缓浮现。
它的齿距歪斜,边缘磨损得极不均匀,与钟塔内部那些精密到毫厘的制式零件相比,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残次品。
一股苍老而疲惫的残念从齿轮中渗透出来,那声音像是最后一粒沙落下的沙漏,带着时光的尘埃:“民国二十六年,兵荒马乱。我躲在租界的钟表铺里,偷了点黄铜,给自己造了第一座钟。手艺不精,算错了尺寸,结果……就少了一齿。”
是老钟的残念!
“可笑的是,我后来造了上百座精准无误的钟,它们都在一次次的‘标准校时’中被淘汰、被重置、被绞杀。唯独这个走不准的‘废物’,因为它总也对不上那个‘标准’,反而被遗忘在角落,走到了今天……”
老钟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消散:“记住,小子……有时候,不准,才能活得久。”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枚非制式的铜齿轮猛地嵌入残卷核心!
无数血丝如饥渴的藤蔓,疯狂缠绕其上,汲取着那份源于“不准”的顽固生命力。
紧接着,在七座钟塔顺时针共振的恐怖力场中,这枚歪斜的齿轮,竟开始了倔强的——逆向转动!
言辙双目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懂了!
七座钟塔的力量源泉,正是它们之间无懈可击的“绝对同步”。
它们是完美的交响乐团,而他要做的,不是用更大的声音去压制它们,而是往这完美的乐章里,塞进一个疯狂跑调的鼓手!
他以老钟这枚独一无二的齿轮为“心跳”,将整个缓冲域的律动强行扭转。
不再是标准的四平八稳,而是狂野的“7/8拍”!
咚、咚、咚、咚、咚、咚、咚——空!
咚、咚、咚、咚、咚、咚、咚——乱!
少了一拍,缺了一响!
这是一种在音乐中象征着不安与躁动的节拍,它破坏了和谐,却也带来了变化!
果然,当这错乱的节拍扩散开来,那七道融合得天衣无缝的“静默波”第一次出现了迟滞。
它们无法再完美共振,就像七个被带乱了节奏的舞者,动作开始出现微不可察的偏差。
这偏差,就是生机!
血网边缘的崩溃之势瞬间被遏制,甚至开始以极其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外反推。
“成了!”言辙心中狂喜,“第一道‘自由之印’,可以选址了!”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锁定了第一座钟塔之下。
钟塔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掌,按压着大地。
阴影中,阿正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身上那件印着【保安07】的制服,此刻看来无比刺眼。
他曾以此为荣,以为守护的是秩序,后来才明白,他守护的只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静默波的冲刷下,他感觉自己的名字、记忆、乃至喜怒哀乐都在被剥离,只剩下那个冰冷的编号——07。
他猛地伸手,抓住制服的领口,用力一扯!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脱下制服,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厚厚的执勤记录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十年来每一次巡逻,每一次交接,每一次对“标准”的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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