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内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死寂的心跳上。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框上方,一串由尘埃与怨念凝成的半透明词条【无人问津】轻轻晃动,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门后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大厅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空无一人,一个干瘦的身影盘腿而坐。
那是个女人,一身灰布衣,头发枯槁如草,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陷的空洞,没有眼球。
她的姿势极其怪异,一只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仿佛在倾听大地深处的脉搏,又或是在聆听亡魂的呓语。
她就是债娘。
言辙的到来没有惊动她,仿佛她早已知晓一切。
她没有抬头,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来了。”
停顿片刻,她又问:“他们三个……名字烧了,人回来了?”
言辙喉结滚动,沉声点头:“回来了。”
债娘那没有唇色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笑意。
“那你也该来烧自己的名字了。”
顺着她枯瘦手指的方向,言辙看到了大厅角落里静静伫立的三具石棺。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阴影构成,上面分别用血色铭文刻着三个令人心悸的称号。
【正义裁决者】
【命运改写者】
【概念暴君】
言辙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他赋予别人的词条,这是……他自己的?
“这些不是我刻的,”债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说道,“是你每一次将概念强加于他人时,从你自己身上剥离下来,落在这里的影子。你不烧掉它,老刀他们就永远只能是‘被你定义过的人’,那层烙印,洗不干净。”
言-辙沉默了,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步步走向那三具石棺,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第一具石棺——【正义裁决者】。
刹那间,他的视野被无数混乱的画面撑爆!
他看见自己在一个拥挤的街头,因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无意中撞了他一下,害他错过了绿灯,便心生怒火,指尖轻点,一道无形的【众叛亲离】词条便落在了老人身上。
他看到老人回到家中,儿子对他横眉冷对,孙女哭着躲开,老伴嫌恶地将他的碗筷摔在地上。
他又看到一只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流浪猫,只因他觉得那猫的眼神“不够驯服”,便随手给它加上了【厄运之宠】的标签,权当一场无聊的恶作剧。
画面飞速流转,那只猫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先是被飞驰的电瓶车撞断了腿,然后被一群野狗追咬得遍体鳞伤,最后被几个顽童用石头砸得奄奄一息,绝望地缩在墙角哀嚎。
一幕幕,一桩桩,全是他打着“纠正错误”“维持秩序”的旗号,施加在弱者身上的暴行。
“我……我真的以为,我只是在‘纠正’他们……”言辙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能力是审判,是裁决,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工具,却从未想过,这工具的每一次挥动,凭借的根本不是正义,而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傲慢。
就在这时,公证处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老刀、小伍和阿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们看到那三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棺,脸色齐齐一变。
“这是什么鬼东西?!”小伍的脾气最是火爆,他看到石棺上的字,又看到言辙失魂落魄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怒吼道,“你这家伙,自己身上居然也背着这种玩意儿?!”
阿梅却拉住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言辙,轻声道:“他若不烧掉这些,我们烧掉的名字,也永远不会真正干净。”
老刀一言不发,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杆锈迹斑斑的青铜秤。
他走到石棺前,用秤杆逐一去碰触那些阴影。
秤砣无风自动,开始称量这三具“影子”的重量。
【命运改写者】与【概念暴君】让秤杆沉沉下坠,而当秤杆触碰到【正义裁决者】时,那看似坚固的青铜杆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被压得弯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几乎就要当场折断。
最重的罪,竟是源于最初的“正义”。
言辙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咬着牙,抬起右手,掌心的“偿印”烙痕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火种。
“烧!”
他低吼一声,将手掌猛地按在第一具石棺上。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却并不温暖,反而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火焰中,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浮现出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叫:“你凭什么判我?!你有什么资格定义我?!”
那一声声质问如同万千钢针,扎进言辙的灵魂深处。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对着熊熊燃烧的石棺,发出了压抑许久的嘶吼:“我凭的不是正义!是我的傲慢!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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