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言辙的身影出现在孤儿院后巷。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隔夜垃圾的微酸气息,残卷在他识海中散发的微光,如将熄的烛火,明灭不定。
巷口的积水洼倒映着灰白的天空,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但水面上,唯独没有他的影子。
言辙心中一沉,视线扫过四周,他所熟悉的这条老街,那些墙壁上、门牌旁无形的词条,【热心的张大妈】、【爱下棋的李伯】、【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此刻,所有与【居民】和【邻里】相关的词条,都悄无声息地泛起一层死寂的墨黑。
下一瞬,三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巷口,他们踏着积水而来,脚步落下时,水面竟不起一丝涟漪,唯有水洼中倒映的影子,被诡异地扭曲、拉长,如同活物般蠕动。
走在最前的是个魁梧男人,肩上扛着一杆锈迹斑斑的大秤,是老刀。
他身侧的女人,指尖夹着半张撕裂的全家福,照片上孩子的笑脸被从中剖开,是阿梅。
最后一人背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破旧医药包,神情麻木,是小伍。
三人的头顶,都悬浮着一道由黑气构成的词条——【未偿之名】,那四个字扭曲着,仿佛被烈火烧灼过的焦黑纸片,随时会化为灰烬。
巷子尽头,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
债娘。
她那双没有焦距的盲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名在,债不灭。言辙,三笔旧账,等你来认。”
言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识海深处,那卷古老的残卷星图猛然剧震,图卷上早已存在的七道裂纹中,竟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血。
血珠滴落,在虚空中晕开,凝成一行触目惊心的古篆:【七日,债清;不清,则名裂】。
名裂,即神魂俱灭。
当晚,言辙将自己反锁在旧书店的地下密室。
这里是他绝对的领域,昏黄的灯光下,残卷自他眉心浮出,悬于半空,无数细如发丝的血线从卷上延伸而出,缠上他的手腕,冰冷刺骨。
他闭上眼,催动力量,调取了“显影视野”开始回溯。
画面闪烁,定格在三年前。
脑满肠肥的老刀,正领着几个打手将一个男人逼上天台,嘴里吼着“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当时的言辙路过楼下,只觉此人罪无可赦,指尖轻点,一道无形之力便落在了老刀的命数之上,【信用破产】四个字一闪而逝。
自那以后,老刀生意伙伴背叛,银行抽贷,一夜间家产尽失,妻离子散。
画面再转,是光鲜亮丽的写字楼。
阿梅正用最恶毒的言语,当众羞辱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抢夺其功劳,逼其辞职。
言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随手为她的家庭添上了【家庭离散】的词条。
不久,她那原本恩爱的丈夫便带着孩子决然离去,只留下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
最后是小伍。
街头,他仗着人高马大,抢走了一个拾荒老人的半袋瓶子,还将其推倒在地。
言辙皱眉,在他身上打下了【霉运缠身】的烙印。
第二天,小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突发脑溢血,成了植物人。
当时的他,只觉得是替天行道,是让恶有恶报。
可如今,这些被他强行改写的词条,竟化作索命的厉鬼,反噬其身。
残卷发出一阵低沉的鸣响,显影的画面并未就此停止。
血丝蠕动,画面倒流至被他改写命运之前的片段——
烈焰熊熊的火场,一个男人不顾阻拦,用湿透的棉被裹身,嘶吼着冲了进去,背出了一个被浓烟熏得昏迷的孩童。
那个男人,是年轻时的老刀。
一间简陋的邮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将一叠叠现金汇入一个陌生的山区账户,汇款人姓名一栏,她只写了“一位好心人”。
这样的匿名资助,她坚持了整整五年。
那个女人,是尚未变得刻薄的阿梅。
冰冷的手术室外,一个青年签下**捐肾同意书,脸上带着一丝虚弱的笑容。
手术后,他拖着病体,日夜守在母亲床前,寸步不离。
那个青年,是尚未在街头欺凌弱小的小伍。
言辙猛地睁开眼,密室中的灯光刺得他眼眶发酸。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知的颤抖:“我改了他们的命……可谁来改回我自己的债?”
第二天,言辙推开书店的门,老刀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没有闯进来,只是将那杆锈迹斑斑的大秤,无声地放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秤盘空空如也,秤砣那一端,却死死压着一张猩红的血契文书,上面用黑血写着八个大字:【以名抵名,以债偿债】。
言辙开门,老刀并不言语,只抬手朝着整条街道遥遥一指。
刹那间,言辙的显影视野中,那些原本泛黑的【住户】词条,瞬间齐刷刷地转变成了冰冷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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