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下,死刑广场如同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巨大墓碑,静待着一场盛大的死亡献祭。
言辙像一粒沙,混入广场边缘由冰冷合金栏杆隔开的人潮之中。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是这座城市最完美的保护色,让他与无数麻木、旁观的面孔融为一体。
无人注意到,他肩头那只名为小灰的松鼠,蓬松的尾巴正以肉眼难辨的频率微微颤抖,将一道细若游丝的意念传入言辙的脑海:“三百道锁链……藏在风里,每一道都刻着一个‘罪’字,它们在等待血的喂养。”
数百公里外的地下监测站内,老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近乎平直的脑波图,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最神圣的祈祷:“稳住……就这样,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粒尘埃,一片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时间,是他们最紧缺的资源,也是他们唯一的盟友。
就在两小时前,苏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尚未戒严的广场。
她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垃圾车,看似在清理着排水沟边缘的污垢。
然而,她的脚尖却在以一种极低振幅、蕴含着古老韵律的节奏,轻点着地面。
那不是舞蹈,而是“命名之息”的释放。
每一步,都像一枚无形的楔子,精准地敲入地面下那些密密麻麻、肉眼难见的【正名律纹】的能量节点。
在她的“内视”世界里,那张覆盖全城的金色律纹大网,已经出现了无数道细微的裂痕,如同冬季清晨玻璃窗上悄然蔓延的冰花,脆弱而不堪一击。
广场上,言辙感知到了那股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与自己心跳同频的微弱波动。
他缓缓闭上双眼,世界瞬间褪去色彩,化为由无数概念与名字构成的线条。
他启动了“内视剥离”,视野穿透拥挤的人群,越过冰冷的执法阵列,精准地锁定在行刑台上那个被粗大铁链束缚的身影——白启。
那曾是一个响亮而充满希望的名字,此刻却被一层又一层污浊、怨毒的【罪名烙印】所覆盖、侵蚀。
那些烙印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几乎要将“白启”这个名字本身彻底吞噬。
只剩最后一丝微弱的、象征着“真我”的残光,在黑暗的包裹中,绝望地挣扎。
“嘀——”
一声尖锐的电子音划破死寂,行刑官“律音”登上了高台。
她全身笼罩在银白色的合金甲胄之中,露出的面容仿佛是精密计算出的完美几何图形,毫无半分人类的情感。
她的声音通过广场的扩音律阵,响彻每一个角落,冰冷得如同金属撞击。
“今日行刑,非为私怨,乃护万民之名序,正天地之纲常!”
她猛地抬手,手臂上铭刻的律纹骤然亮起。
半空中,金色的光芒汇聚,凝结成一行巨大的公示词条:【劫名者——白启】。
词条下方,一行行伪造的“受害者名单”飞速滚动,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被律法认可的“怨念”,共同构成了杀死白启的“共识”基础。
人群中,言辙依旧低着头,无人看见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指尖正轻轻触碰着掌心一道早已愈合的血痕。
就在那里,一枚被他以自身精血温养多年的“名核”被悄然激活。
一个简单却又无比霸道的概念,被他从中剥离出来:【旁观者即执行者】。
他没有将这个概念强行施加于任何人,那会立刻触发“千言锁阵”。
相反,他像一位最高明的调音师,借着苏沁从地底传来的节奏波动,将这枚概念的频率,化作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渗入在场每一个人的潜意识之中。
这就像往一潭绝对静止的深水中,滴入一滴墨。
起初无声无息,但扩散,已是必然。
“时辰已到!”律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以万民共识之名,执行!”
她高高举起右手,准备下达最后的裁决。
就在这时,台下一片死寂的人群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台上的白启,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嘶声喊出了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
“我儿子……我儿子也叫白启!他三年前失踪了,你们说他是流浪汉,把他的名字注销了!可他明明是联邦大学的高材生啊!”
这一声绝望的控诉,如同一颗投入火药桶的星火,瞬间引爆了早已被言辙埋下的引线。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也被注销过!”一个中年男人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地吼道。
“我爸的工牌!被公司抢走后,他就成了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一个年轻女孩的哭喊紧随其后。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随意决定我们的名字!”
一时间,人群中积压已久的【不公】与【愤怒】,被那句“我儿子也叫白启”的“心锚”彻底点燃。
无数负面的、反抗的信念洪流冲天而起,如同一场无形的惊涛骇浪,疯狂冲刷着【共识死刑】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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