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县衙二堂的烛火燃到了底,爆开一个轻微的灯花。沈砚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面前那份刚刚用印的安置流民告示副本推向王书吏。“即刻去办,天亮前,我要在四个城门口都看到它。”
王书吏双手接过,触及纸张时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他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沈砚秋颈侧那道已经凝结却依旧显眼的血痕,喉咙动了动,终究没敢多问,只低声道:“大人放心,属下亲自去盯。”说罢,躬身退了出去,脚步放得极轻。
堂内只剩下沈砚秋与苏清鸢二人。烛光摇曳,将她略显苍白的脸映得半明半暗。她安静地站在公案旁,目光落在沈砚秋袖口那若隐若现的绢纸轮廓上。
“苏小姐,”沈砚秋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今日多亏你临机应变。”他没有提那份地图,也没有问她是如何在那等险境下还能留意到这些细节并悄悄绘制下来。有些默契,无需点破。
苏清鸢微微屈膝:“大人孤身犯险,才是真胆识。清鸢不过是尽些本分。”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眸色清亮,“只是,三日之期……大人真有把握拿到密室里的账册?”
沈砚秋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凌晨凛冽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堂内浓郁的烛油味。窗外,天色仍是沉沉的墨蓝,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没有把握。”他回答得干脆,转过身,背对着那点微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王府不是山神庙,赵德柱也不是周老憨。没有圣旨,擅闯王府是死罪。就算有地图,也只是知道东西可能在哪儿,怎么进去,拿到后如何带出,都是难题。”
他的坦诚让苏清鸢微微一怔。她原以为他会说些鼓舞人心或者至少是模棱两可的话。
“那……”
“但没有把握,不代表不做。”沈砚秋打断她,走回案前,指尖点在那张苏清鸢绘制的简易地图上,落在被圈出的东跨院位置,“你看这里,毗邻王府西侧外墙,墙外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密室在此处,说明它并非位于王府最核心的守卫区域。”
苏清鸢凑近细看,点了点头:“是,我记得东跨院算是外院,往来多是仆役、清客,护卫不如内院森严。但即便如此,寻常人也不可能靠近。”
“硬闯自然不行。”沈砚秋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需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能进入东跨院,甚至接近那间密室的机会。”
“机会?”苏清鸢蹙眉,“王府门禁森严,除非是王府下帖相请,或是……”她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除非是王府自己操办大事,人员繁杂之时。”
沈砚秋抬眼看向她:“比如?”
苏清鸢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比如……王府太妃寿辰?我记得,就在五日后。按照往年惯例,王府会宴请延安府有头有脸的官绅,府内各处人手紧张,守卫虽会加强重点区域,但像东跨院这类地方,反而可能因为仆役抽调去前院伺候而有所疏忽。”
“寿宴……”沈砚秋沉吟,这个信息与他之前了解到的吻合,“确实是个机会。但受邀名单必然经过严格筛选,我一个小小的米脂知县,若无特殊缘由,恐怕连帖子都拿不到。”
“帖子不难。”苏清鸢语气肯定,“我父亲虽只是通判,但与王府长史有旧,往年也曾受邀。今年……我可以说动父亲,以带我见世面为由,多要一个名额。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即便混进去了,如何脱离宴席前往东跨院?又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密室?寿宴当日,王府眼线遍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才是最核心的难题。混进去只是第一步,如何在龙潭虎穴中精准地找到证据并安全带走,才是真正的考验。
沈砚秋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方才说,密室可能在东跨院,是王府存放紧要物品之处。这等地方,钥匙在谁手中?”
“据我父亲当年偶然听闻,钥匙由王府内库太监和管家赵德柱分别掌管一把,需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方能开启。平日,应是赵德柱保管其中一把。”
“赵德柱……”沈砚秋眼神微冷,“他定然会将钥匙随身携带,或者藏在极其隐秘之处。强取或偷盗,风险太大。”
“那……”
“或许,我们不必拿到钥匙。”沈砚秋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手指沿着东跨院的外墙缓缓移动,“既然知道确切位置,能否从外部想想办法?比如,这条巷子……”他的指尖停在王府西墙与外巷之间的那条细线上。
苏清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随即摇头:“大人是想凿墙?且不说动静无法掩盖,王府外墙厚重,绝非短时间内能悄无声息打通的。而且,即便打通,如何确定墙后就是密室而非其他房间?地图只能标示大概方位。”
“不是凿墙。”沈砚秋摇头,他还没那么异想天开。他的目光在地图和王书吏刚刚送来的那份安置流民告示副本之间游移,脑中各种念头飞速碰撞。流民……王府……账册……钥匙……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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