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应元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顶着地面,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沈砚秋那三个问题,如同三把烧红的铁钳,将他精心打造的“铁案”烙得千疮百孔,滋滋冒着谎言的青烟。他能感受到御座上那越来越重的威压,几乎要将他碾碎。
“陛…陛下…”崔应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嘶哑干涩,“沈砚秋…他巧言令色…这必是…必是他与后金约定的暗号…对!是暗号!”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指向沈砚秋,“那‘总兵’之称,那不同的印章,都是他们为了避人耳目!陛下明鉴啊!”
这垂死反扑,苍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沈砚秋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只是平静地对崇祯道:“陛下,若通敌需约定如此漏洞百出、引人注目的‘暗号’,那这通敌之人,与蠢猪何异?臣,尚存几分羞耻之心。”
这话如同一个无声的耳光,扇在崔应元脸上,也扇在一直试图维护此案的魏忠贤脸上。
就在殿内气氛凝滞,崇祯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时,殿外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
“陛下!辽东八百里加急军报!锦衣卫北镇抚司有密奏呈上!”
崇祯精神一振,立刻道:“快!呈上来!”
一名太监捧着两份奏报,小跑着进来,恭敬地放在御案上。
崇祯先拿起那份来自辽东的加急军报,火漆完好。他迅速拆开,目光扫过,脸色微微一动。那是秦玉容以参将身份发回的正式军报,除了例行汇报辽东军务、玉米长势外,在末尾特意用加重的笔触写道:“…臣部夜不收近日频繁出哨,确知建州贝勒多尔衮主力仍与察哈尔部激战于草原深处,绝无可能于近期派遣使者潜入京畿。且辽东各处关隘严查,未见异常信使往来。臣以性命担保,此间绝无沈侍郎通敌之可能…”
字迹遒劲,带着边军特有的杀伐果断之气。秦玉容虽未直接指证信件真假,但她以辽东前线将领的身份,用军报担保“绝无通敌可能”,并用确凿的军情否定了“通信”的基础,其分量,远比崔应元那漏洞百出的诬告要重得多。
崇祯放下军报,又拿起锦衣卫的密奏。这是北镇抚司一位千户的呈报,里面详细记录了根据线索(自然是苏清鸢暗中递送)查获城南一处私刻印章作坊的经过。抓获的匠人在分开审讯下,供认出曾为崔应元一名远房亲戚伪造过一枚“沈氏砚秋”的私印,样式、材质都与那封假信上的印鉴完全吻合。密奏最后附上了匠人的画押供词和起获的伪造工具、印材作为物证。
人证、物证、军情佐证,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崇祯拿着那两份奏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剑,直刺跪在地上的崔应元。
“崔应元!”崇祯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蕴含着滔天的怒火,“秦参将军报在此,言明多尔衮远在塞外,无从通信!锦衣卫密奏在此,人证物证俱在,指明你指使亲信伪造印章!你还有何话说?!”
“臣…臣…”崔应元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他下意识地望向魏忠贤,眼中满是乞求。
魏忠贤此刻也是心头剧震。他没想到沈砚秋的后手如此凌厉,不仅自辩清晰,更能调动辽东边将军报和锦衣卫的力量!这沈砚秋,何时在军中和锦衣卫里也有了如此能量?他知道,此刻再保崔应元,就是引火烧身!
就在崔应元指望九千岁能出言维护之时,魏忠贤突然上前一步,对着崇祯躬身一礼,语气痛心疾首:“陛下!老奴…老奴真是瞎了眼!竟被崔应元这厮蒙蔽!听他一面之词,便以为沈侍郎真有不臣之心,以致惊扰圣驾,冤枉忠良!老奴有失察之罪,请陛下重罚!”
他这话一出,等于是直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崔应元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崔应元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忠贤那副“忠谨”的侧脸,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张大了嘴,想嘶喊,想将魏忠贤如何授意他构陷沈砚秋的内情全部吼出来,可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完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被当做弃子了。
崇祯看着魏忠贤“请罪”的模样,又看看地上已然崩溃的崔应元,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岂不知魏忠贤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但眼下,拿下崔应元这个直接执行者,重重敲打魏忠贤,才是稳住朝局的关键。
“好!好一个崔应元!”崇祯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构陷大臣,欺君罔上!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来人!”
殿外侍立的锦衣卫力士应声而入。
“将罪臣崔应元,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打入诏狱,严加审讯!给朕查,一查到底!看看他还有多少欺君枉法之事!”崇祯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带着帝王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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