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那卷摊在主案上的暗金色细则,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线与希望。
幽蓝色的烛火艰难地跳跃,将每个人脸上凝固的震惊、愤怒与绝望映照得阴晴不定。
孙毅瘫坐在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的梁木,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那一道道条款构成的绝路。
秦昭伫立如松,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发白,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几乎要让周围的空气凝结出冰霜。
阿罗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了书架最深处的阴影里,唯有她腰间那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息,表明她正处于极致的戒备与计算之中。
陆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玄青的官袍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缓缓闭上眼,那冰冷卷宗上的文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字一句地烙印在他的魂识深处,带来灼痛与冰寒交织的极致痛苦。
经费冻结,俸禄停发,权责受限,审查漫长……每一条都是锁链,每一条都是绝路。
对方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辗转腾挪的空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将他们彻底按死在起跑线上的狙杀。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最后一丝理智的刹那,殿内那几盏幽蓝的烛火,极其诡异地同时向内微微一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下一瞬,一道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魂念,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陆鸣的魂识最深处,正是文仲的声音:
“阎王殿第七百三十一号谕令,乃‘那位’门下,功过司右副司主笔,巡察司作筏,由阎君近侍掌印……附议成行。”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牵引烛火的力量也瞬间消失。
没有现身,没有寒暄。只有这一句冒着极大风险送来的、淬毒般的情报。
幕后黑手的身影,虽然依旧模糊,但其爪牙与运作路径,已骤然清晰了数分!
功过司、巡察司、阎王殿近侍……这张网,织得又深又广!
文仲带来的不仅是信息,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这并非无差别的打压,而是针对性的清算!
“呵……”陆鸣忽然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旋即消散。
他睁开了眼睛。
眸中所有的震惊、愤怒、乃至短暂的绝望,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冰冷、极致专注、仿佛淬火后寒刃般的锐利光芒。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卷令人窒息的细则,而是大步走向一侧那堆积如山的陈旧卷宗。
“孙毅!”陆鸣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立刻分析这份细则的所有程序漏洞,尤其是‘复核’、‘报备’的时间节点与权责界定模糊处!我要知道,在规则之内,我们还能调动多少空间!”
孙毅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眼中的绝望迅速被一种技术官僚特有的专注所取代:“是!处正!”
他几乎是用扑的动作冲到案前,抓起细则卷宗和判官殿规章,朱笔狂舞,开始进行交叉比对,口中已念念有词地计算起时间差。
“秦昭!”陆鸣的手指划过卷宗架,“核查近三个月所有涉及‘特批’、‘急件’的物资调拨记录,重点比对批印魂力与经办人日常批印的差异!我要知道,除了‘宁神散’,他们还用同样手法动了哪些东西!”
秦昭眼中锐光一闪,抱拳领命:“遵命!”
身影一闪,已至殿中空地盘膝坐下,双目化为纯粹的数据流光芒,身前光幕瞬间分裂为数十块,不同颜色的魂力印记在其中疯狂闪烁、碰撞、比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阿罗!”陆鸣目光扫向阴影,“动用一切渠道,查!查功过司右副司、巡察司近期所有异常人员往来、资源流动!查阎王殿那位掌印官的背景、派系!我要知道这条线上,每一个环节都是谁!”
阴影中,阿罗的身影如水纹般波动,并未立刻消失,而是先掷出三枚古朴的铜钱状法器落在角落,形成一个微型的屏蔽结界,随后才彻底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达完命令,陆鸣自己则扑向了那堆旧卷宗。
他不再是阅读,而是在“吞噬”。
魂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燃烧,瞳孔中倒映着飞速流过的文字洪流,试图从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汗水(魂力剧烈消耗的表现)从他的额角渗出,沿着冷峻的侧脸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丙辰年税赋……无关!戊午年轮回滞压……无关!庚申年……
焦灼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魂髓。就在意识因高速运转而开始刺痛、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刹那!
“……耗用‘凝魂墨’叁仟斛,用于绘制‘安魂阵图’……”
这一行来自“丙辰年东南妖乱善后事宜”的小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唯一一道冷电,骤然劈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不是巧合!“凝魂墨”……阿罗之前提及的异常物资……与宁神散相似的审批手法……跨越数百年的陈旧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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