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的清晨,冥河上空弥漫的灰雾比往日更浓重几分,连那轮永恒的冷月都显得模糊不清。街市上已然魂流如织,但今日的空气里,却掺杂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焦躁。
一名刚从“功德兑行”出来的低级魂差,反复掂量着手中干瘪的钱袋,脸色灰败。他对身旁的同僚抱怨,声音里满是苦涩:“这月的‘魂饷’,里头蕴含的‘阴德之力’稀薄了近三成!连三斤最下等的‘凝魂糕’都买不起了,家里那几个等着滋养的幼魂可怎么熬?”
他的抱怨像投入静水的石子,立刻激起了涟漪。旁边轮回司的办事窗口前,队伍早已扭曲成一条躁动不安的长龙。一名轮回司吏员用力拍打着窗沿,声音带着不耐与疲惫:“都吵什么!上头有令,‘轮回契税’需按新的‘阴阳兑率’重算!具体数额待定,都先回去等通知!”
“等?我们等了三天了!”
“再等下去,误了吉时投胎,你们担待得起吗?”
怨声顿时鼎沸,将清晨的市集搅得乌烟瘴气。
几个机灵的摊位主交换着眼神,悄声商议:“看这架势,‘功德铢’怕是要不稳……听说连轮回司那边都因为兑率算不清账了。要不,咱们先只收‘魂精石’或者以物易物?”
枢要参事处内,陆鸣正埋首于一份关于优化文书流转流程的卷宗。晨光透过窗纸,在他案头投下微弱的光斑。
忽然,一阵阴风掠过灯焰,谢必安的身影如一道清烟,悄然凝实在值房内。他平日那副慵懒从容的神色不见了,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陆老弟,”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市面不太平。我刚从阳间勾魂回来,便听闻‘功德铢’市价波动异常,底下魂差怨气积郁,绝非吉兆。我顺手查了一下,那波动曲线极不自然,几个关键节点上,都像是被巨量的‘功德铢’凭空砸盘,绝非市场自发行为。此事……恐非天灾,乃**。”
几乎是同一时刻,值班的孙毅快步走入,将一枚青玉简无声地放在陆鸣案头:“处正,风声阁的晨报,里面有一条……关于市价异动。”
陆鸣拿起玉简,神识扫过。风声阁的情报比谢必安的说法更具体,但也更令人心惊:“近日功德币市价异动,疑有巨额不明资金介入操控,源头指向数位近期异常活跃、背景神秘的散修仙商。影响已初步显现,恐动摇地府根基,建议密切关注。”
谢必安的亲口警示,风声阁语焉不详却指向明确的密报……陆鸣放下玉简,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楼下街市的喧嚣与混乱隐约传来,他俯瞰着那些因“阴德之力”莫名蒸发而焦虑不安的魂影,眉头缓缓蹙紧。这绝非正常的市场波动。一股熟悉的、带着阴谋气息的寒意,正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地府上空酝酿。
忘川河畔,等待渡河的魂群比往日更加拥挤。河水呜咽,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安。
一位衣着格外朴素、魂体近乎透明老魂,死死攥着手中一张泛黄的“轮回引”,望着前方停滞不前的队伍,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绝望。
他颤巍巍地向维持秩序的鬼差打听,得到的却是更冰冷的回应:“嚷什么!没看见都乱套了吗?现在不仅排队,听说还要按新‘兑率’补缴‘功德铢’才能优先办理!你有吗?”
老魂闻言,如遭雷击,彻底瘫软在地,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补缴……我哪还有多余的功德铢啊……说好了……说好了今日是唯一的吉时,错过今日,我那苦命的孙儿在阳间便再无人庇护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的身影在喧嚣躁动的魂群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那份因经济动荡而被剥夺最后希望的绝望,却比任何喧嚣都更刺人心魄。
夜深,参事处终于重归寂静。陆鸣屏退左右,独自留在值房内。门窗被层层符箓封锁,隔绝内外。
连日来的压力与眼前这场诡异的经济风暴,让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冥石。他需要锚点,需要一个让他确认所有坚持都值得的理由。
他想到了那个基于对《阴律》和因果线的深刻理解,推演过无数次却从未敢尝试的禁忌法门——血脉共鸣。此法凶险异常,需燃烧本源魂力,强行撕开阴阳壁垒的一丝缝隙去感知,稍有不慎便会魂基受损,甚至折损魂寿。代价巨大,但……他已别无他法。
他走到房间中央,眼神挣扎了片刻,最终化为一片决然。他盘膝坐下,双手掐动那个极其复杂且不稳定的法诀。
魂力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不仅仅是消耗,更像是某种本质的东西在被持续抽离,带来灵魂深处的虚弱与刺痛。他的脸色迅速变得透明,魂体甚至出现了细微的、不稳的波纹。
他强行忽略这种灼魂蚀骨的不适,将全部神念集中于与阳间亲人的血脉因果线上。
没有画面,只有无数嘈杂的、破碎的意念碎片汹涌而来,夹杂着阴阳壁垒摩擦产生的刺耳噪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