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凝固的墨,唯有忘川河水永恒的呜咽,穿透判官殿厚重的墙壁,为这死寂的幽冥更添几分苍凉。
枢要参事处值房内,烛火是这片昏暗中唯一温暖的光源,映照着陆鸣与姜灵儿伏案商讨的身影。
“……此处编号,若按天地玄黄为纲,虽显规整,却易与库房实物定位混淆。不若以事件首字声母为序,辅以干支纪年,虽初时繁琐,长远看来,脉络更清,检索更速。”姜灵儿指尖轻点着一处卷宗编号,声音清晰而沉静。
她的建议总能切中要害,那份源自前世典书仙官的底蕴,在琐碎的公务中不经意地流露,让陆鸣在颔首赞同之余,心底时常泛起一丝混杂着熟悉与叹惋的涟漪。
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在这日复一日的公务切磋中,如细沙沉积,愈发厚重自然。往往陆鸣刚起一个话头,姜灵儿便能顺势补全后续,思路之契合,仿佛共事多年。
就在就一处归档细则达成共识,室内气氛难得的松缓之际——
“砰!”
值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孙毅步履踉跄地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外间的阴寒之气。他脸上血色尽褪,呼吸急促,甚至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得了,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变调:“大人!出、出大事了!”
陆鸣心头猛地一沉,霍然起身。姜灵儿也立刻停下话语,纤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关切而紧张地望向来人。
“缓口气,说清楚!”陆鸣声音沉稳,但目光已锐利如鹰隼。
孙毅重重喘了几下,快速说道:“刚……刚收到!黄有财动用最高级别的血羽符传来的加急讯息!他说,就在最近一两天,阴市、阳间鬼市,甚至一些不起眼的故纸堆摊位上,突然冒出一股神秘势力,像发了疯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惊魂未定:“他们在不惜一切代价,高价收购并就地销毁所有与丙辰年妖乱和文昌府相关的物件!残破的兵器铠甲、染血的战旗、阵亡将士可能遗留的家书信物,这些都算寻常!他们连只言片语的记录、地方志里的几行相关记载、甚至民间艺人传唱的相关话本、传说故事的手抄本都不放过!更离谱的是,黄有财亲眼见到,他们连一块刻着疑似当年古战场附近地名的残破界碑,和一幅印有类似星芒图案的、不知哪个年代的民间老旧年画,都一并砸碎、烧毁了!那架势,真正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简直像疯狗扑食,要把所有相关的记忆从这天地间彻底抹去!”
孙毅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后怕,仿佛那疯狂的场景仍在眼前:“黄有财说,对方人手众多,行事干脆,背后金主财力雄厚得吓人,而且实力深不可测,有几个露面的,魂力波动连他都觉得心悸。他混迹阴阳市场这么多年,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但如此规模、如此针对性、如此不计成本的清除行动,闻所未闻!他拼着暴露渠道的风险提醒我们,现在市场风声鹤唳,很多原本可能藏着些边角料消息的人,要么被高价封了口,要么吓得直接把东西毁了,根本不敢再沾手分毫。他让我们务必万分小心,说对方这么做,显然是要斩草除根,而且……很可能已经顺着某些蛛丝马迹,察觉到有人在反向深挖此事!这既是在清理首尾,也是在用这种霸道的方式,向我们,或者说向所有试图窥探的人,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陆鸣的心直往下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对手这是要掘地三尺,断根绝源!他们之前所有的试探与调查,果然如同精准地捅了马蜂窝,此刻,愤怒的蜂群正倾巢而出,要用最极端的方式维护其巢穴的秘密。
他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股神秘势力的反应速度、行动范围、以及展现出的决绝与实力,都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这已不仅仅是隐藏证据,而是要发动一场覆盖阴阳两界的、系统性的记忆屠杀!
这意味着,他们无意中触碰到的,绝非普通的陈年积案,而是深深刺痛了一股至今仍盘踞在权力阴影中的、极其强大且敏感的势力的核心神经!
对手如此激烈的反应,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恰恰无比清晰地证明了,他们寻找的方向完全正确!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彻底暴露在对手的视野之下,危险系数呈倍数的飙升。
姜灵儿轻吸一口气,打破了沉寂,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惧:“大人,如此一来,我们先前设想通过民间渠道、故纸堆寻觅线索的路子,恐怕……要被彻底堵死了。而且,对方既然已经开始用这种雷霆手段清理,说明他们已经丧失了耐心,或者感到了真正的威胁。他们随时可能……从清除物证,转向清除人证。”
陆鸣缓缓点头,姜灵儿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黄有财的预警,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将他因连日来的默契与合作而生出的些许暖意瞬间浇灭,让他对潜在敌人的危险层级与凶残程度,有了最直观、最清醒也最冰冷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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