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社长那辆曾被涂鸦的奔驰,此刻正行驶在纽约皇后区略显杂乱的街道上。车内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更浓重的焦虑。开车的是朴社长,他的手指因用力握着方向盘而指节发白。后座上,金社长和李社长并排坐着,前者脸色铁青,后者则不时望向窗外,眼神空洞。
他们已经像无头苍蝇般奔波了好几天。找过相熟的、不那么熟的侨领,找过自称能跟市政厅说得上话的中间人,甚至试图通过生意伙伴接触一位市议员助理。结果无一例外,要么是对方爱莫能助地摇头,要么是听到他们含糊地提及“可能得罪了唐人街某些人”后,态度立刻变得暧昧不清,迅速结束谈话。
“阿西……都是一群废物!”金社长狠狠掐灭烟头,声音沙哑,“平时喝酒称兄道弟,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朴社长叹了口气,方向盘一拐,驶入一条更显偏僻的街道,两边是些低矮的仓库和门面陈旧的店铺。“最后一条路了,金社长。‘卓波’的朴大勇,是我一个远房表亲的邻居……听说,他们能处理一些‘特别’的事情。”
“黑帮?”李社长猛地转过头,脸上写满了抗拒,“我们已经够乱了!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不然呢?”金社长打断他,语气暴躁,“等着被活活耗死吗?我的生意已经快停摆了!朴社长你的餐馆还能开吗?你孩子还能正常上学吗?”他连珠炮似的反问,让李社长哑口无言,颓然靠回座椅。
车子在一家挂着“韩亚贸易”破旧招牌的店铺前停下。店铺玻璃灰蒙蒙的,里面堆着些看不清的杂物。三人下车,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耻。他们曾是自诩成功的商人,如今却要求助于阴影下的力量。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门铃发出刺耳的响声。店内光线昏暗,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戴着金链子的壮硕年轻人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后,用韩语粗声问:“找谁?”
朴社长上前,挤出一丝笑容:“请问朴大勇社长在吗?我们约好的。”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他们身上明显价值不菲但此刻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西装,歪了歪头:“等着。”他转身走进后门。
几分钟后,他回来示意他们进去。后间比前厅更杂乱,烟雾缭绕,几个同样穿着花哨、神态倨傲的年轻人或坐或站,目光不善地扫视着三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脸颊有一道浅疤,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坐在一张旧办公桌后,嘴里叼着烟——他就是朴大勇,“卓波”在皇后区的一个小头目。
“坐。”朴大勇抬了抬下巴,语气没什么温度,“朴社长?听说你们遇到点麻烦?”
朴社长连忙点头哈腰地坐下,金社长和李社长也拘谨地坐在旁边的破旧沙发上。朴社长尽可能简洁地说明了情况——公寓纠纷、孩子冲突,以及随后遭遇的一系列诡异打击,重点强调了生意和生活受到的严重影响。
“……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朴社长。”朴社长语气带着恳求,“我们想知道,到底是谁在针对我们?还有,那个叫周小雨的女孩,她家到底是什么背景?我们……我们想和解,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朴大勇慢悠悠地吐着烟圈,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听到“周小雨”这个名字时,他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廉价白酒喝了一口。
“唐人街的事,很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点烟酒过度的沙哑,“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姓周?”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
金社长赶紧补充:“对,周小雨。她有个哥哥,叫周陌,看起来很年轻,在唐人街有栋公寓的房东。”
“周陌……”朴大勇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沉吟片刻,说道:“打听消息,可以。但要摆平事情……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开什么价。”他伸出两根手指,“两千美元,我先帮你们问问。有消息,再谈下一步。”
两千美元!这在1983年不是小数目。三人脸色都变了变,但想到这几天的损失和煎熬,金社长一咬牙:“好!朴社长,拜托你了!”他从内兜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推了过去。
朴大勇示意手下收起钱,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等消息吧。有结果会通知你们。”
两天后,三人再次被叫到那间杂乱的办公室。这次,朴大勇的脸色比上次凝重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消息,我帮你们问到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有些低,“你们惹到的人,姓周,没错。那个周陌,不只是个普通房东。”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在唐人街……很有分量。跟洪门的那位‘独眼叔公’,关系非常密切。”
“洪门?!”金社长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即使在韩国,他们也听说过这个海外华人的庞大组织的名头。朴社长和李社长也是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踢到的不是铁板,而是一座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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