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7年的小雪,是踩着细碎的雪粒来的。前夜的风刮了整整一宿,像野兽在窗外磨牙,晨起推窗时,天地间已换了素白模样——院外的石阶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只在边缘露出点青灰色,像给石头镶了圈银边;远处的山峦隐在雪雾里,只剩个朦胧的剪影,往日的红枫黄栌都被雪埋了,偶尔有枝头挑着团雪,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在雪地上留下串小小的爪印。
我裹紧了厚裘,站在廊下呵出一团白气。雪粒还在飘,细得像盐,落在裘衣上便化了,留下点湿痕。院中的五树早已没了秋时的模样:槐树的枯枝上积着雪,像插满了白玉簪;石榴树的残果被冻得硬邦邦的,裹着层冰壳,在雪光里泛着暗哑的红;桂花树的细枝弯成了弓,雪压在枝头,仿佛随时会断;垂柳的枝条垂到地上,与积雪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枝哪是雪;银杏的枝干光秃秃地刺向天空,积雪在枝桠间堆出些圆鼓鼓的团,像缀着串白玉球。
“小雪,天地积阴,寒未深而雪未大也。此时聚元,当效天地凝雪,敛气于微,汇五行之精,铸灵晶于窍,如蜂酿蜜,积微成着。”我翻着师父的《时令修炼札记》,这一页夹着片干枯的雪莲,是师父年轻时在昆仑山采的,花瓣虽已发脆,却仍带着股清冽的寒香。札记上用朱笔圈着“聚元”二字,旁边画了个不规则的晶状物,线条潦草,却能看出内里流转的光。
早在三日前,我便寻好了修炼的去处——后山那处废弃的溶洞。那洞原是早年采硝石的矿洞,后来废弃了,洞口被藤蔓掩着,内里却干燥宽敞,深处有处天然的石室,四壁光滑如镜,据说曾有隐士在此修炼。昨日我特意去打理了一番,铲去地上的碎石,扫净积灰,又在洞口设了个简单的隐匿阵法,防止野兽闯入,也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此刻,我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布置五行阵法的物件,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后山走。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填满,只留下道浅浅的痕迹,像条白色的蛇在地上游。空气冷得像冰,吸进肺里带着股刺痛,却让头脑愈发清明,连远处松鼠在雪地里刨食的窸窣声都听得真切。
溶洞的洞口藏在一片松林后,藤蔓上积着雪,像挂了串白玉珠。我拨开藤蔓,一股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洞内比外面暖和许多,没有风,只有些微的潮气,混着泥土与岩石的腥气。往里走了约莫数十步,光线渐渐暗下来,岩壁上渗出的水珠冻成了冰,像挂着串水晶帘,折射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再往里走,便是那间天然石室。石室约有丈许见方,顶部有个拳头大的小孔,天光从孔中漏下,像根金色的丝线,刚好落在石室中央的一块青石上。青石光滑平整,显然是被前人长期打磨过,上面还留着淡淡的坐痕。四壁的岩石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偶尔有亮晶晶的晶体嵌在石缝里,像星星落在墙上。
我放下竹篓,先在石室四角点燃了特制的熏香。香是用柏木、艾叶、苍术混合制成的,燃起来冒出淡青色的烟,带着股清苦的药香,能驱散洞内的寒气与浊气,也能安神定志。烟在石室里缓缓弥漫,与从天光孔漏下的光线交织,形成一道道模糊的光柱。
接着,我开始布置五行阵法。与以往在静室不同,此次的物件更注重“引外元”——毕竟铸灵晶需要调动天地间的五行元气,而非单纯依赖自身储存的能量。
东方位,我放上一个半尺高的陶罐,里面装着从院外槐树下挖的新土,土中埋着三枚饱满的槐籽,还掺了些晒干的菟丝子。这几样都是木气极盛之物,槐籽藏着生发之劲,菟丝子攀附生长,带着股钻劲,埋在土中,能引大地深处的木气向上蒸腾。我又在陶罐周围撒了圈碾碎的柏叶,柏叶耐寒,能在寒冬中保持生机,可助木气凝聚而不散。
南方位,我架起一个小小的铜炉,炉中铺着干燥的艾草,上面放着三块红玛瑙。玛瑙性温,自带火气,在艾草的微烟中更能激发潜藏的热力。我还在铜炉旁摆了面铜镜,镜面朝南,虽无阳光,却能引天地间的阳气入镜,再反射到铜炉上,让火气更纯更烈。铜镜边缘刻着简单的火焰纹,是我昨夜亲手刻的,能增强聚火之效。
西方位,我悬挂了一柄青铜小刀。刀是师父留下的,刀刃薄而锋利,刀柄缠着牛皮,上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我将刀用红绳系在石室西侧的石笋上,刀刃朝上,刀尖对着天光孔——金气属天,轻清上浮,如此摆放,可引高空的肃杀金气顺着天光落下,被刀刃吸附。刀下还垫了块白色的玉石,玉性凉,能中和金气的燥烈,使其更易被人体吸纳。
北方位,我放置了一个石臼,里面盛着从山涧取来的寒冰。这冰是清晨凿的,晶莹剔透,里面冻着几片落叶,像琥珀一般。石臼旁摆着个陶碗,碗里是收集的雪水,水面上还浮着些细碎的冰碴。寒冰与雪水同属水气,却有刚柔之别——寒冰引地下的沉潜水气,雪水纳天上的清寒气,二者相合,能让水气更丰沛,也更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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