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5年的立冬,来得比往年更急些。天还未亮透,北风已卷着碎雪掠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我披紧了厚重的棉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寒气瞬间灌入领口,让裸露的脖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院中的老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像极了老人枯瘦的手指,指向铅灰色的天空。这是万物收藏的时节,土地封冻,生灵蛰伏,而对我来说,这一天却意味着一场与灵界的对话——祭拜灵师,是《五行阵法》修炼中每到立冬必行的仪式,关乎着能否在寒冬里守住元气,让修行的脚步不致停滞。
按照师父留下的手札与那本泛黄的日记记载,立冬祭拜灵师,最忌凡俗浊气缠身,若想求得灵师真意,需以“驾云”之法往返于凡界与灵界之间。这“驾云”并非腾云驾雾的实体飞行,而是意念所化的境界,是让心神脱离肉身束缚,与天地间的清气相融,借云雾之形亲近灵界的通道。而要达成此境,需先修三山九侯腾云咒,这咒语源自上古,据说得三山灵气、九侯神威加持,能引动周身气场与天地云雾共振。
我将祭拜的场地选在了后山的望云台。这里是师父当年修行的地方,一块丈许见方的青石平台孤零零地嵌在山腰,四周是茂密的松林,松针上积着薄雪,踩上去发出簌簌的轻响。平台中央有一块凹陷,像是常年有人盘坐留下的痕迹,我便在这凹陷处坐下,双腿交叉,腰背挺直,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上,如同承接天地馈赠。
闭目之前,我最后望了一眼天空。云层很低,像是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山头,偶尔有一缕微光从云缝中漏下,落在松针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深吸一口气,寒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人清醒。我告诉自己,从这一刻起,要让杂念如这山间的雪般消融,只留一片空明。
起初,杂念如野草般疯长。想着昨日未看完的阵法图谱,想着灶上还温着的药汤,甚至想着那只总来偷食的松鼠今冬是否能找到足够的坚果。这些念头像调皮的孩童,在脑海里跑来跑去,搅得心神不得安宁。我想起师父的教诲:“心如水,念如波,欲平波,先止水。”于是尝试调整呼吸,吸气时绵长深沉,仿佛要将山间的清气都吸入丹田;呼气时缓慢悠长,想象着体内的浊气顺着气息排出,融入脚下的泥土。
如此反复数十次,呼吸渐渐变得匀净,如同山间的溪流,不急不缓。这时,我开始默念三山九侯腾云咒。咒语的音节古老而拗口,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呼唤,每一个字都带着特殊的韵律:“昆仑为基,蓬莱为盖,方丈为阶,三山镇我魂……九侯引路,云气为裳,风为马,雾为鞍,腾身直上九重天……”
念第一遍时,只觉唇齿间生涩,像是在念陌生人的名字。念到第三遍,舌尖似乎有了些微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蔓延,像是有一股细线般的热气沉入丹田。念到第七遍,眼前的黑暗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光影,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东西。我知道,这是意念开始凝聚的征兆,便继续念咒,同时在心中勾勒云雾的模样——不是那种暴雨前的浓云,而是春日山间的轻雾,白蒙蒙的,带着湿润的气息,能托起飞鸟,能缠绕枝头。
我想象着这雾气从脚下升起,先是如轻纱般裹住脚踝,然后慢慢向上蔓延,掠过膝盖,漫过腰腹,最后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其中。起初,这雾气是凉的,带着清晨的寒意,但随着咒语的节奏,雾气渐渐变得温暖,像是浸泡在温水里,每一寸肌肤都感到舒展。我试着抬了抬念头中的“脚”,竟真的感觉身体轻了几分,仿佛脚下的青石平台正在缓缓下沉,而自己正被雾气托着,向上漂浮。
耳边的风声似乎变了调子,不再是之前的凛冽,反而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吟唱。眼前的光影越来越清晰,雾气中开始出现流动的纹路,像是云的脉络,又像是阵法中的线条。我知道,这是“驾云”的初境——不是肉身真的离开了地面,而是心神已顺着咒语的指引,踏入了虚实之间的界域。
继续上升,雾气变得越来越浓郁,却不显得憋闷,反而有种通透的感觉。透过雾气的缝隙,能看到下方的山林越来越小,像是铺展开的墨绿色毯子,而远处的村庄则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点。我想起日记里的话:“云者,天地之息也,乘之则与天地同频,方能见灵师真容。”原来如此,这“驾云”的真谛,是让自己的气息与天地的呼吸同步,不再以凡俗的视角看待万物,而是以灵界的维度亲近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渐渐稀薄,前方出现一片柔和的光芒。那光芒不刺眼,像是夕阳透过云层的余晖,温暖而宁静。光芒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盘膝坐在一朵更大的云团上,身形缥缈,看不真切面容,却能感受到一股浩瀚而温和的气息,仿佛包含了山川湖海,又像是母亲的怀抱。我知道,这便是灵师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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