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徒弟了吗 第94章 言灵女

与其说冰川是救了这些人渣的命，不如说他是在尽力给这些枉死的婴灵们一个交代。

这弃婴塔中成千上万的婴灵与被戕害的女人们，若再不管任其发展下去，只怕终成一方祸害。

冰川既然察觉到这件事，就不会任由被害者因为经年累月的忽视成为加害者。

但他又偏偏知道，超度婴灵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或者说，超度任何一种本应消散却因为各种执念没能往生的灵物都很艰难。

彻底消灭它们自然也没那么容易。除非这些执念已经累积到为天道所不容的地步，否则它们将一直存在。

若不是因为这样，有这么大本事能建出这座塔，甚至能做出利用火龙身躯来镇压的人，又怎么会拿这些刚出世就没命的婴灵毫无办法。

女魃耗空一身心血沦为魔族，冰川赶来时虽然看出了女魃身上的不对劲，却也没办法再多做什么，只能借由女魃最后的一丝清明之力联手将火龙放出。结果火龙也已经入魔，离火更是无法发挥出全盛时期的霸道。

冰川难得的感觉到了无措。

他勉力撑起冰墙作为结界，希望在他休养期间也能找到一个两全之法。

从冰川口中，他们得知女魃远在他到来这座村庄之前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我来的时候，魃已经是半妖半魔。她待在这座塔里，像当初的火龙一样，成为镇压的一部分。我能感受得到，在她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股不属于她，也不属于这座村子的浊气。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能驱使魃的幕后指使，一定不是简单的。如果没有幕后之人……”

冰川的声音渐渐没了。

他也不必多说。

如果没有谁能驱使得动离泽与女魃，那他们就是甘愿留在这里成为封印阵的一部分，这与断送自己的性命也没什么区别。

弃婴塔与扼生井能有这样不祥的名字就说明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卜知听了，却说：“历劫时的离泽与再不得飞升在世间为世人排挤的女魃，似乎也不需要多有能力的人，稍微对龙族与女魃有点了解的就能驱使得了他们。”

话粗理不粗。

端看离泽得道之路的无望，就能知道卜知说的这话并不掺假。

生死劫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如果当年没有那个身负言灵的女子相助，火龙只会被动成为一个帮凶，生生世世。

那个女子的样貌如今离泽也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它只记得当年被拔了舌头的女人们黑漆漆的口腔，还有那晚女子亮如星子的眼。

无休就也记起了从卜知口中得知的那个相帮离泽的女子。

她自来到这座村子之后就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事搅乱原本应该发展的必然结果，但当卜知提起封印的自愿与被动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卜知说过的，以身殉道的女子。

世间万事发展皆可称作‘局’，活局无需强加干涉即可破局，死局却必须要有一个破局的存在才可以将‘局’盘活。

言灵女是当年火龙被囚之后命定的破局之人；而如今，无休则是这场旷日持久的‘局’里，为其画上终止符的那一个。

她在卜知、冰川乃至离泽的记忆中都看到过那个对他们来说已经面容模糊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会逐渐淡忘的缘故，无休的确没能从他们三人的记忆里看见她的模样。

因此，在特意想起这个言灵女的下一秒，无休就经由言灵一法的传承秘术寻到了那个女子。

她看清了女子的长相，以及她漆黑的口腔。

言灵之术传承单薄，人族大兴的代价就是无法窥视天与地的更多秘密，言灵之法无异于与天地博弈，冥冥中的那张大手不允许这样的存在。

当然，无休除外。

在这个时刻，除了无休，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帮助离泽得以化龙的言灵女，是最后一位得了言灵之术传承的人族女子。

她甚至没有名字。

身为孤女潦草地活在这个世间，因为小时候说过许多不好的话全都应验，所以她被全村人排挤，自己跑到荒山上活了许久，送走了这样那样的动物伙伴，最后在被死亡的反复锤炼后变得缄默无言。

她一直没有再说话，直到被这座村子里的一位樵夫发现，诱哄到了这里，又被一群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然后失去了舌头。

最后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被赶到了一群等待死亡的女人身边，她们都坐在一起，在这个弃婴塔的顶层抱团取暖。

她以为这是自己生命的终结，于是她想，这样也好，反正走到哪里她也都不算被欢迎的存在。

接着，她发现了那个被囚困的蛟龙，也看见了这条蛟龙额前呼之欲出的那对龙角。她待在那里衡量了好久，终于决定在临终之前做点什么。

她做了些什么，并坦然迎向了属于自己的死亡结局。

言灵对人族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因为人族总是下意识地会将所有事情往悲观的方面去想，这是当年人族的底色，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不断的未雨绸缪和教训中学到新的知识得以发展。

在后天规训之下，只可能会有少部分人会去想正面的、积极向上的。

可惜言灵女并没有被规训过；可惜她是芸芸众生中拥有特殊能力却又过于普遍的那一类。她甚至生来都不知道自己带了个这么个类似诅咒的技能。当她发现自己的这项能力时，已经造成了太多不可挽回的错误。

还好。

在她决意将自己坠入扼生井的那一刻，她想：还好，她为自己选择的结局并不算太糟。

当这条龙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她活下来时，她就知道，它会完成自己最后的一个心愿。

焚毁它们吧，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在这美好的世间生根发芽安然长大。

焚毁它们吧，也算是给了这个荒芜的村子一个盛大的落幕，让这塔里的万千无辜生灵看见这场盛宴。

焚毁它们吧！

最后，她祝离泽得偿所愿。

也在心中真诚地祝愿自己：如果有来生……希望没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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