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徒弟了吗 第151章 同悲

泪珠升到域的最上空时，触碰到了一层结界，覆盖在结界上的玄冰瞬间将它冻结成一颗小小的冰珠。

冰珠在这一方被刻意复原成当初冰原模样的地方并不显眼，如果不是唐宋和卜知、冰川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的话。

失去无休的托举，它的重量变大要往下坠，坠到一半又突然自发由内部往外延伸出许多尖锐绵密的冰刺。

圆乎乎的冰珠很快就变得像透明的海胆一样，浑身是尖细的冰刺。

突然，有一声轻微的碎裂传入几人耳朵。紧接着，冰珠便从内部爆发，伴随着很闷的一声爆破音，瞬间就化成了许多冰点漂浮在空中。

很快，这些冰点也裹挟着空气中些微的水分成为一个比最开始的冰珠要小一些的冰粒。

它们不停地分裂、重合，再分裂。直到卜知几人目所能及的地方被一层厚厚的、由无数冰粒组成的极大的冰块占据。

卜知喃喃道：“我感受到了千百人的悲鸣。在深不见底的某个地方。”

冰川将视线收回，落在他的侧脸上，停了须臾数秒，再看向半空时发现那些冰粒开始缓慢分层，漂浮在那里的变得少了很多，剩余的就像人为降了一场冰雹，砸在冰原上，砸在地上瘫坐着的八人身上。

被捂着嘴的八人发出痛苦的闷哼，被不停地用绿豆大小的冰粒砸，任是铜墙铁壁也会凹陷下去。没过一会儿，八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就泛起了明显的青紫，那是被打击伤之后又被冻伤导致皮肤坏死的表象。

卜知的视线在这场风暴中没受影响，反而因为泪珠的分裂再融合，又看到了许多方才看不清的东西。

“我看到墨绿的鲜血，还有从那些鲜血中散发的不甘与怨恨。”

无休在密密麻麻的冰粒快要落完时出了声：“可以了。这些肉身留着还有用，不可损坏。”

那些尚未砸下的冰粒便晃晃悠悠停在那里，再被唐宋眼睁睁看着慢慢分解，直到肉眼再看不见。

唐宋怔怔问：“刚才那些都是我的眼泪？”

无休说：“是。但更多的，还有因他们八人而不得往生的那些人的血泪。你的眼泪作为媒介，唤回了永远埋在深海里的，同胞们的灵魂。”

话音落下，那些依旧漂浮在半空的冰粒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各个热闹起来，它们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只不过缺少一个能让它们说出口的契机。

无休说：“他们用八具肉身，埋了那艘邮轮上几千条灵魂。”

卜知从未见过冰原出现这种场景，星点的冰粒即使没有光源也闪耀着碎金，热闹一阵过后，它们静静漂浮在半空，碎裂开来又缓缓聚拢铺平，最后呈现出一幅摊开的书卷模样。

无休有很多可以用来观以后测来生的法器，她向来是用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技能的。即使偶尔为了逗他们玩会使一些很繁琐的法术，也不会有那么长的前摇。

冰原总是很静，无休睡觉的时候，风也会绕开冰原吹到别的地方。在今天以前，卜知都还想象不出来冰原如果染上一场冰雪风暴会是怎样的场景。

但冰川其实见过阵仗很大的一场冰原风暴。

那时天下同悲，万物皆哀。

那次是比十日当空更可怕的毁灭事件，金乌的坠亡导致天地之间足足半旬没有一丝光亮。

无休当时正被天道追着劈，伤势重到只能靠沉睡来缓解痛苦，也是那段时间，金乌不知何故出了事。当初被羿留下的最后一只金乌坠亡。

天地之间在第二天再无一丝光亮。

无休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如果不是没看到灰蒙蒙的混沌，她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天地未开的时刻。

六界乱糟糟的，悲鸣传到了刚睡醒的无休的耳中。

在她睁眼的下一秒，冰原上漂浮着许多泪珠，那些泪珠聚集起一根巨大的冰柱，最后直通天地。

接天连地的冰柱从最上方缓慢碎裂分解化成许多鸽子蛋大小的冰雹砸向无休身处的冰原。玄冰的身上被砸出很多坑。

她很没办法地舒了一口气，衣服上在她睡着之前吐上去的血渍都没来得及清理，就匆忙离开了冰原。

太阳升起了。

冰原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安静的、没有风雪冰霜的一片天地。

比起冰川记忆中的那次大冰雹，这次丁点儿大的冰粒就很不够看了。

他往卜知身边走了走，把自己还是一块玄冰时遭到鸽子蛋大小的冰雹攻击这事儿简单地复述了一下。

卜知听完微微睁大眼睛：“我知道那次！金乌是被吞进了混沌肚子里，虽然后来它把金乌吐出来了，不过金乌受了很重的伤，后来被神女治好的。”

冰川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在睁眼之前已经活了很久。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没睁眼的时候你也能感知得到吗？”

卜知也说不出知道这些事儿的原因，他只好说：“我就是知道。”

冰川又哼了一声。

卜知没理他，发出没见识的疑问：“眼泪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休说：“情感汇聚之处，可以得常理不可得之能量。”

“哦，每种灵物的眼泪似乎都是很珍贵的。”

冰川白他一眼：“你想干嘛？收集眼泪吗？”

卜知瞪他：“你不要总跟我犟嘴！”

冰川再次哼了一声。

无休看着他俩一副别想我再搭理你的表情，无奈道：“眼泪珍贵，至情至性之人的眼泪尤其。唐宋的这几滴泪可以换回这八人的灵魂。但要超度海底那数千人的魂魄，光有眼泪是不够的。”

“所以我看到的那艘邮轮，是沉海了吗？”

无休点了点头，抬眼看向铺在那里的星点金光，又接着说：“他们的善意都在这儿，海底剩下的就是怨与恨了。这八人的魂魄应当在海底深埋。”

唐宋焦急地说：“沉船事件我有所耳闻，当时我方派出许多精锐前去救人，但是因为邮轮当时还遇上了海底飓风，所以幸存者并不多。此事真相如何也无从考证，当年他们八人作为幸存者，被诊断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提起邮轮相关都会产生严重的应激反应，因此才会被重新安排到与水运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无休看向他的眼神略带悲悯，唐宋在这种目光之下逐渐没了声音。

又有几息的安静，无休说：“碎魂镜暂时用不上，就先用你的眼泪当作回放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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