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无极剑宗,议事大殿内。
天气有些凉了,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陈竟思端坐于掌门之位,面沉如水,缓缓道出对程锦的处置决定:
“…玉琼峰三代弟子程锦,遭魔气彻底侵染,道基已毁,再无修炼我宗正道功法之可能。然其心性未泯,并非自愿入魔。本座决议,将其安置于十一丹峰第九峰,研习丹道药理,自此不得再修任何杀戮之法,由丹堂长老柳清漪代为看管教导。”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长老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特别是吴天宏,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就连一向最支持陈竟思的几位老成持重的长老,也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将一个已经彻底沦为魔道、周身魔气萦绕的弟子,留在宗门之内?还是专门培养灵药仙丹、颇为纯净的十一丹峰?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议论与质疑。
“掌门!此事万万不可!”吴天宏第一个站出来,脸上再无平日的半点嬉笑,“魔气侵染,非同小可!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我无极剑宗清誉何存?正道楷模何在?”
他心底暗惊:掌门这老东西莫非糊涂了?怎会做出这等决定?
“掌门师兄,请三思!”另一位长老痛心疾首,“那程锦已是魔躯,留在宗门,万一魔气失控,沾染其他弟子,或是被外界知晓,我无极剑宗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届时如何向灵界正道交代?”
“正是此理!掌门,当立即将其废去修为,逐出山门,以正视听!”
质疑声、反对声浪潮般涌来,几乎要将大殿的穹顶掀开。
陈竟思却端坐不动,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不解、乃至隐含失望的面孔。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因金铃儿谣言而一度微妙的目光,此刻彻底变了味。
当然,实际上是他想多了。
除了某些女长老,其余之人对掌门的私事倒是觉得无关紧要,一方面掌门未做反应,不会有人敢去大声议论的。只是有一点不好,掌门这事情传得实在是有点真,总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陈竟思倒不了解宗门内别人的想法,他从不会为自己辩解。昨日还好,别人或许当是谣言调侃两句,今日才惨,他只是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彻底变了色。
看吧,他陈竟思就是偏爱魔道女子。先前与白玉渊庭妖女纠缠不清的谣言尚未洗净,如今又公然将一名真正的“魔女”留在宗门,还安置于至关重要的丹峰!
就连原本还想为他辩驳几句的长老,此刻也沉默下来,目光复杂地望向他,仿佛在等待一个能说服他们的解释。
柳清漪站在下方,脸色比之前更加冰寒,她紧紧抿着唇,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负责丹峰,自然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不合规矩,多么引人遐想。她看着陈竟思,眼神里最后一丝期待也渐渐湮灭,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漠:“掌门既已决定,清漪…遵命。必严加看管,不使其魔气外泄半分。”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话语中的冰冷。
陈竟思听着这一切,心中一片苦涩翻涌,如同吞了黄连。
委屈吗?自然是委屈的。
可他无法解释。
他难道能告诉所有人,程锦之所以被魔气彻底侵蚀,与他脱不了干系?那一日他本可以早些阻止的,却因某事……耽搁了片刻,导致魔女精纯的魔气已深入程锦的经脉骨髓,回天乏术。
是他亏欠了这孩子的。
一想起那日的眼神,他就心里有些碎碎的。他可是亲眼见过程锦清醒时的绝望…
若真将她逐出山门,她必定寻死。
他又怎能眼睁睁看她走上绝路?
这些苦衷、这些愧疚,他一句也不能说。身为掌门,他绝不能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导致弟子入魔,那将引发更大的动荡与信任危机。
所有压力与误解,只能他一人承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酸涩与憋闷,强行令语气平稳冷硬:
“此事本座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目光如剑,扫视全场,压下所有嘈杂。
“程锦之事,乃特例,下不为例。任何人不得再议,亦不得对外透露半分。柳长老,务必看紧。散了吧。”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起身,径直走向后殿。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带着掌门的威仪,却无人看到他袖下微微颤抖的手,和深藏眼底的那一抹疲惫与无奈。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带着满腹的疑虑和种种猜测,沉默地散去。
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指责和那个越发“坐实”的流言。
嗜好魔女?
陈竟思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上,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关于“魔宗”、“魔女”的低语,他摇了摇头。
这掌门,当得真是…憋屈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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