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叔的声音像冰碴子,砸在库房闷热的空气里:“阳寿要,死人的阴寿也不放过!灯油里的陈皮,就是用来‘破’掉新死之魂最后一点灵性,让它变成浑浑噩噩的燃料,寅时入土,卯时就被彻底点燃,化作灯油里的一缕残火!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他布满老人斑的手猛地一挥,烟斗带起一阵风。
呼——
那八个悬在空中的焦黑大字,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瞬间瓦解、飘散。那股刺鼻的怪味也随之淡去,库房里只剩下雨打铁皮顶的单调噪音和三人粗重的喘息。
死寂。
胖子张着嘴,看着烟雾消散的地方,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张写着“王兴隆”名字的陈皮采购单,圆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被至亲背叛的茫然:“三叔公……他……他帮人做这个?”
“不是帮人,”陈玄墨的声音低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右手的青铜指针挣脱了湿布条的束缚,冰冷地贴着他虎口灼痛的七星印记,针尖正微微震颤,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死死指向东南方——正是刚才那艘鬼船隐没的方向!“他就是布阵的人!这油,这灯,这借阴寿的勾当……你王家,脱不了干系!”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射向胖子,“采购单上的地址,荔湾西郊乱葬岗……‘寅葬卯发’之地,就在那里!”
胖子像被烫了,浑身肥肉一哆嗦,采购单脱手飘落。他想反驳,想说他三叔公只是个贪小便宜的老头子,可那箱子里渗出的恶臭尸油,阁楼里邪门的七星灯,还有烟灰凝成的八个字,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冷汗混着泥浆油污滚落。
“咳咳……”林九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佝偻的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的血丝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陈玄墨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皮肉,浑浊的眼睛里是急迫:“走……快走!那地方……怨气冲天……姓赵的……肯定在那儿……迟了……那些刚埋进去的‘灯油’……就真要被点着了!”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声音破碎。
陈玄墨反手扶住老人冰凉的身体,看了一眼地上的采购单,又感受着虎口处指针越来越强的牵引和左臂七星印记尖锐的阴寒刺痛,眼神瞬间冷硬。“胖子!”他低喝,“背上九叔!走!”
胖子如梦初醒,看着林九叔灰败的脸色,再看看陈玄墨眼中那股豁出去的狠劲,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哆嗦着,咬紧牙关,也顾不上满手满脸的污秽,猛地弯腰,用尽力气,将轻飘飘的林九叔背到自己肥厚的背上。老人枯瘦的身体伏着,几乎没有重量,却像压着一座冰山。
“顶……顶你个肺……”胖子哭丧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玄墨,撞开那扇哐当作响的铁皮门,再次冲入外面瓢泼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胖子一个激灵,背上林九叔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他咬紧牙关,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面那个在风雨中显得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陈玄墨右手紧握着那根青铜指针,雨水冲刷着指针冰冷的表面,那点微弱的青绿光芒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像一只执拗的眼睛,死死盯着东南方。
雨势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水幕。脚下的路早已不是路,泥浆没过脚踝,每一步都陷得极深,拔出来时带起沉重的泥水声。胖子背着林九叔,每一步都走得气喘如牛,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雨撕碎。他那只烫伤又划破的脚板踩在冰冷的泥水里,每一次用力都钻心地疼。
“墨……墨哥……还有……多远?”胖子喘着粗气,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
陈玄墨没有回头。他的心神都集中在虎口指针那细微却清晰的牵引上。指针的震颤越来越强烈,针尖的指向越发精确。左臂七星印记的灼痛感也随着靠近而加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穿透重重雨帘,落向远方一片地势起伏、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阴森压抑的轮廓——那是一片巨大的、荒芜的坡地,零星的枯树如同鬼影,在狂风中扭曲摆动。
荔湾西郊乱葬岗!
还没真正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那不是简单的泥土味,而是一种混合着陈腐、阴冷、绝望的粘稠感。空气变得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腥气。
“到了……”陈玄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紧绷的凝重。他放缓脚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那片被雨水浸泡、显得格外泥泞松软的坡地。
乱葬岗很大,很荒凉。坟包大多低矮简陋,许多被暴雨冲刷得几乎与泥地齐平。歪歪斜斜的木牌墓碑随处可见,字迹模糊不清。几棵枯死的老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
胖子背着林九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四处乱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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