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气窗透进第一缕晨光时,乔治的指节在差分机齿轮上叩出轻响。
彻夜未眠的疲惫像块铅压在眉骨,他却盯着那道泛着暗红的竖瞳凹槽,喉结动了动——自午夜三点起,机器每过一刻钟便发出低频嗡鸣,那声音像极了上周在九龙地库听见的青铜棺震颤。
康罗伊先生。
达达拜的叩门声让他猛地直起腰。
印度学者抱着黄铜显微镜站在门口,镜片上还凝着晨起的雾气:您要的血样分析结果。
乔治接过玻璃载片时,指尖触到达达拜掌心的薄茧——这位文化顾问总在深夜研读梵文典籍,这茧子是抄经时磨出来的。
载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他凑近显微镜,瞳孔骤然收缩:硫铁矿结晶......还有腐殖酸?
与地库青铜棺渗出的黑水成分吻合度百分之八十七。达达拜推了推眼镜,摊开另一份报告,更关键的是这个。他指着纸上几滩干涸的血痕,那些原本该是圆点状的血迹,此刻竟蜷成蝌蚪状,尾端还勾着细刺,我比对过南洋降头师的咒文残卷,这是引灵符的简化版,用来连通阴阳两界。
乔治的拇指摩挲着南明铜钱的裂痕。
铜钱背面血月将至四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暗紫,像被人用新鲜血渍重新描过。
他忽然想起艾玛昨晚说的地眼里的东西不是龙,喉间泛起铁锈味——原来那些腐蚀不是金属氧化,是某种意识在通过器物。
码头出事了。
黄阿才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
这个通译官的公鸭嗓里带着少见的急促,乔治下楼时正撞见他扶着门框喘气,靛青马褂的前襟沾着可疑的暗斑,三、三个工人送医院了,皮肤青得像泡了海盐水......嘴里还吐红丝,活的!
乔治抓过搭在椅背上的黑呢大衣,经过衣帽镜时瞥见自己眼下的青影——像极了地库里那具干尸的眼窝。
港岛医院的走廊飘着浓烈的来苏水味。
乔治掀开门帘时,正看见个护士端着铜盆踉跄后退,盆里浮着团蠕动的红丝,在清水里扭成乱麻。
病床上的工人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抠进被单,浑浊的眼球突然转向乔治:金象号......金象号的舱底有罐子......
嘘,别急。乔治按住他手腕,皮肤下的血管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你卸的是暹罗船?
工人突然剧烈咳嗽,红丝从指缝间涌出,在床单上爬成细小的蛇形。
他的瞳孔逐渐扩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铜铃......铜铃响过......
人没了。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白大褂前襟沾着几点血珠,我从医二十年,没见过这种症状。
码头上都在传,说是海鬼索魂。
乔治的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
他站在码头边,咸湿的海风卷着鱼腥味灌进领口。金象号的桅杆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船舷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褐色污渍——像是血和海水的混合物。
康监督!白头佬的大嗓门从跳板传来。
潮州帮大佬的粗布短打沾着木屑,手里拎着把铁撬,舱底夹层找到了!
铁撬凿开木板的瞬间,腐臭的风裹着腥气扑出来。
乔治戴上鹿皮手套,从夹层里捧出个密封陶罐。
罐身的蛇形纹刻得极深,边缘还沾着暗褐色残渣。
达达拜凑过来嗅了嗅,脸色骤变:人胎灰,混着鳄心粉——南洋养鬼仔的祭料!
船员呢?乔治的声音像淬了冰。
跑光了!白头佬吐了口唾沫,就剩个搬运工缩在底舱,现在疯得厉害。
疯汉被绑在货栈的木柱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头顶的蛛网。
乔治蹲下来与他平视时,对方突然发出尖笑:铜铃一响,百鬼上岸!
他们往海里扔了十二具尸体,每具都缠着符纸......
乔治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摸出怀表,黄金表壳贴着陶罐残渣的瞬间,表盘的湿婆之眼符文突然泛起紫光。
指针逆着转成模糊的残影,表盖内侧浮现出画面:漆黑的货船停在鲤鱼门暗礁区,六个披蓑戴笠的人正合力将具白绫裹着的尸体推进海里,符纸在浪尖上打了个旋,便被暗流卷得不见踪影。
借尸引潮。达达拜的声音低得像叹息,用死人怨气冲开海底阴脉,给地眼里的东西松绑......
乔治合上怀表,表壳烫得几乎握不住。
他望着海平线上渐起的雾霭,忽然想起艾玛说的斩龙刀,想起地库里那口刻满饕餮纹的青铜棺。
血月还有七天,而对方已经开始编织罗网。
白头佬,他转身时,眼神像淬过冷铁的刀锋,派你手下最稳当的兄弟守着金象号,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又转向达达拜,你去文武庙找林九,就说康罗伊请他看样东西——能让地眼流泪的东西。
黄阿才缩在货栈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乔治离去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刚才弯腰捡陶罐残渣时,有粒灰粉掉进了他的靴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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