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议会大厅的橡木穹顶下,理查德·摩尔的皮鞋跟叩出清脆的节奏。
他攥着修正案的羊皮纸,指节因用力泛白——这叠纸他昨夜改了七遍,墨迹最浓的“廉租住房”四个字,压得手掌发疼。
“议长先生,我请求宣读《退伍军人安置修正案》。”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目光扫过前排卡梅伦家族的议员席位。
安东尼·卡梅伦正用金制牙签挑指甲,听见“非裔与华裔老兵”时,牙签“咔”地断在指缝间。
修正案的条文在大厅里回荡,当念到“铁路沿线废弃仓库改建住房”时,后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那些仓库所在的选区,正是卡梅伦系控制的“劳工储备池”,廉价的外籍工人挤在漏雨的窝棚里,连抗议的力气都被生存耗尽。
“好一出悲天悯人的戏码。”安东尼突然起身,银质袖扣撞在桌面,“摩尔先生难道忘了?宾夕法尼亚的土地是清教徒用圣经和犁耙开垦的,不是给连英语都讲不利索的外国佬腾地方!”他抓起桌上的《费城问询报》,头版标题《谁才是真正的美国人?
》被他拍得哗啦响,“他们扛过枪吗?流过血吗?”
理查德的耳尖瞬间涨红。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匹兹堡见到的华裔老兵,那人的右耳在葛底斯堡战役中被弹片削掉,却至今没拿到伤残补助——因为“籍贯填的是广东,不算合众国公民”。
他刚要反驳,议长已经敲响木槌:“辩论留待投票日,现在继续议程。”
散会后,安东尼的笑声追着理查德到走廊。
“年轻人,有些东西是血统里的。”他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力道重得像块铅,“等你明白选票只认钱不认眼泪,自然会来求我。”
理查德冲进康罗伊的办公室时,衬衫领口全湿了。
“他们根本不在乎老兵的命!”他把修正案往桌上一摔,“安东尼那番话,明天会出现在全州的报屁股上。”
康罗伊正盯着差分机吐出的纸带,上面密密麻麻列着“1372”这个数字——那是过去五年工伤致残的外籍工人名单。
他摘下玳瑁眼镜,指节在名单上敲了敲:“所以我们要让全州的教堂钟声都念这个数。”
三天后,费城圣公会的晨祷钟声里,每个长椅上都多了张油印名单。
寡妇合作社的女人们裹着黑头巾,在工会门口分发;铁路食堂的帮工把名单垫在咖啡杯下,客人端起杯子就看见“陈阿福,断指,无补偿”“穆罕默德·阿里,腿残,被解雇”。
凯瑟琳·莱恩的“沉默多数联盟”就是这时冒出来的。
她穿着褪色的蓝布裙,站在南费城洗衣坊的蒸汽里,举着个标有“人民信托”的玻璃箱:“姐妹们,捐一便士,不是给康罗伊,是给那个在雪地里捡煤渣的华工遗孀。”
康罗伊赶到时,蒸汽正模糊着木梁上的蛛网。
一个裹着靛蓝头巾的女人挤到最前面,她的手指被皂角水泡得发白,掌心躺着枚磨得发亮的铜币。
“我男人修铁路时被压断了腰。”她把铜币轻轻放进玻璃箱,“这钱,该给能挺直腰杆的人。”
玻璃箱里的硬币叮当作响,康罗伊弯腰时,看见女人手腕上有道旧疤——那是被工头的皮鞭抽的。
“有人觉得这钱太轻。”他直起身,声音盖过蒸汽机的轰鸣,“可正是这样的重量,压垮过无数脊梁。”
这段影像被《匹兹堡邮报》的摄影师拍了下来。
三天后,鲍厄里银行的账册上多了八万三千七百四十六便士——足够让《中小企业振兴法案》的民意支持率翻两番。
更妙的是,《每日新闻》的社论标题变成了《康罗伊:平民的银行家》。
安东尼在卡梅伦庄园的酒窖里摔了第三瓶波尔多。
七名乡村议员的脸在烛光里忽明忽暗,他扯松领结,酒气喷在最年长的议员脸上:“只要你们投反对票,费城第一国民银行的‘农业补贴’立刻到账——利息嘛,象征性的。”
“春耕要借钱买种子。”最年轻的议员搓着粗粝的手掌,“可鲍厄里银行已经批了无抵押的贷款,说是给我们选区的农民协会……”
“蠢货!”安东尼的酒杯砸在墙上,红酒顺着壁纸往下淌,像道凝固的血痕,“那是糖衣炮弹!”
但两天后,两名议员递了请假条,理由栏写着“选民要求优先使用低息贷款”。
剩下的五人在议会走廊遇见康罗伊时,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装着鲍厄里银行的贷款确认函。
入秋的晚风卷着梧桐叶扫过鲍厄里银行的雕花铁门时,埃默里·内皮尔的马车停在了巷口。
他裹着伦敦运来的粗花呢大衣,怀里揣着个封着猩红蜡印的铁盒。
门房刚要盘问,他摘下手套,露出手背上若隐若现的共济会纹章——那是阿尔伯特·派克亲手烙下的标记。
“康罗伊先生在顶楼书房。”门房压低声音,“詹尼小姐说,今晚不要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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