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银行的青铜门在格雷夫斯身后合拢时,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大理石穹顶下悬挂的水晶灯将光斑碎在橡木长桌上,十二位委员的剪影像十二尊凝固的雕像——除了主席霍勒斯·班克罗夫特,他正用银制裁纸刀敲着面前的羊皮纸,刀背叩击声比窗外的泰晤士浪涛更清晰。
“格雷夫斯先生,”班克罗夫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钢丝,“你代表的‘泰晤士联合信托’,在未经任何清算行背书的情况下,与巴黎的‘黑玫瑰基金’完成了一百万英镑等值小麦交割?”他抽出康罗伊凭证的副本,封皮上的铜箔码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更荒谬的是,交割凭证用的是差分机生成的‘可验证信用’,而非黄金或国债。”
格雷夫斯能感觉到西装背心下的怀表在震动——那是詹尼发来的确认电码,巴黎的小麦已经装船,费城的粮仓正在过磅。
他将手按在胸口,那里贴着康罗伊手书的纸页,墨迹还带着体温:“班克罗夫特先生,黄金能流动,小麦能流动,为什么信用不能?”他向前半步,皮鞋跟碾过地毯的绒毛,“我们验证了法国农户的收成记录,追踪了每袋小麦的运输轨迹,甚至用差分机模拟了三个月内的市场波动。
所谓’合法性‘,难道不该是对事实的确认,而非对传统的盲从?“
会议室陷入死寂。
班克罗夫特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点,突然抓起凭证副本摔在桌上:“你可知这会动摇整个伦敦金融城的根基?
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代理行体系运作了百年——“
“所以需要有人问问,百年前的体系是否配得上今天的蒸汽船和电报机。”格雷夫斯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康罗伊教他的“温和的锋利”。
他看见最末排的年轻委员眼睛亮了一瞬,那是支持自由贸易的新兴工业家代表。
散会时已近黄昏。
格雷夫斯在银行侧门的巷子里点了支雪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穿黑制服的信差从拐角闪出来,递过一个牛皮纸包便消失在雾里。
包裹很轻,拆开后是枚维多利亚早期金币,边缘的“PAY TO THE BEARER”字样被酸液腐蚀成狰狞的骷髅,背面粘着张字条,字迹像被刀刻出来的:“动信用,就是动神座。”
格雷夫斯的指节捏得发白,金币边缘割进掌心。
他抬头望向银行顶楼的狮鹫浮雕,暮色里那对金属翅膀泛着青灰,像某种古老巨兽的残骨。
同一时刻,剑桥大学的亚当斯礼堂里,詹尼的裙摆扫过讲台的流苏。
她面前的黑板上布满差分机算法公式,三位数学教授正俯身核对——其中一位突然直起腰,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不是简单的加密,是把信用拆成了可验证的原子!”
“我们不是要推翻银行。”詹尼的声音像浸过蜜的细弦,“而是让每一笔交易都能被阳光照到。”她翻开演示本,投影灯将康罗伊凭证的生成流程投在幕布上,“当农户卖出小麦时,他的信用会随着这袋小麦流动;当工厂主买进钢材时,他的信用会沉淀成新的凭证。
这不是取代黄金,是给黄金装上眼睛。“
礼堂后排传来掌声,最先鼓掌的是《经济学人》的主笔。
他在笔记本上狂草:“康罗伊模式或重塑信任定义——当信用可以被测量,信任便不再是玄学。”
费城的夜色比伦敦来得更早。
奥唐纳的警棍敲在仓库铁门上,木屑飞溅的瞬间,三个会计员抱着账本往消防通道跑。“都给我站住!”他吼道,警服下的左轮枪套蹭着大腿。
当部下撬开铁皮柜时,一叠叠伪造的运单像雪片般落下来,最上面的签名是“卡梅伦运输公司”。
“给、给您这个......”戴金丝眼镜的账房先生突然塞来个天鹅绒盒子,里面躺着枚钻石胸针,“上边说,只要烧了这些......”
奥唐纳反手铐住他的手腕,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上边?
上边是谁?“
“华盛顿的......”账房先生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是参议员卡梅伦的办公室。”
两小时后,罗伯特·卡梅伦站在报社聚光灯下,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流进衬衫领。
他举起父亲的照片,相纸边缘的黄斑在灯光下像块旧伤疤:“卡梅伦家的铁轨,不该铺向钱袋。”他将“康罗伊提案”的批准文件拍在桌上,墨迹晕开的点在镜头前放大,“我宣布,与兄长的所有商业往来即刻终止。”
康罗伊在伦敦的书房里放下电报机,嘴角扬起极淡的弧度。
詹尼端着红茶进来时,他正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费城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双重环。“正义需要风向,”他对詹尼说,指节敲了敲地图上的北大西洋,“而我们,是造风的人。”
午夜的差分机实验室里,爱丽丝的手指悬在铜制键盘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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