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议院圆顶大厅的挂钟敲响两点时,乔治·康罗伊正站在旁听席最末排。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怀表——那是詹尼今早塞给他的,表盘背面刻着“慎思,笃行”。
此刻怀表贴着心口,金属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像根细针挑着他紧绷的神经。
“现在进行《1854年农业机械现代化促进法案》最终表决。”议长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乔治看见左侧第三排的老议员约翰斯顿正用银制铅笔敲着桌面,那是他紧张时的老习惯。
三个月前在利物浦的茶会上,这位卡梅伦的忠实拥趸还拍着胸脯说“宁可断指也不签康罗伊的废纸”。
“赞成票,请举牌。”书记员的声音像根绷紧的琴弦。
第一块木牌立起时,乔治的后颈泛起薄汗——是曼彻斯特选区的布朗,他记得上周在伯明翰工厂,布朗的长子摸着蒸汽脱粒机的铜制齿轮说“这比纺织机少断三根手指”。
第二块来自爱丁堡的麦考利,上回在威士忌酒窖里,麦考利醉醺醺拍他肩膀:“你给高地佃农的免息贷款,够我母亲的养老院撑三年。”
第三块举牌的瞬间,乔治的呼吸停滞了。
劳福德·斯塔瑞克的亲信,卡梅伦派系最顽固的钉子户,西敏寺的哈蒙德议员,此刻正将刻着家族徽章的木牌缓缓竖起。
他喉结滚动两下,目光扫过胸前别着的金怀表——那是今早邓肯派人送去的铜匣里,哈蒙德被卡梅伦强占的十亩祖田的地契复印件,此刻正躺在他的公文包最上层。
“赞成票十七,反对票十六。”书记员的声音陡然拔高,穹顶下响起稀落的掌声。
乔治看见哈蒙德将木牌轻轻按在桌上,指节泛白。
当记者的镁光灯亮起时,这位老绅士突然扯松领结,对着镜头说:“数据不会说谎,而百姓餐桌上的面包是真的。”他袖口露出半张泛黄的纸角,正是邓肯伪造的“卡梅伦庄园非法圈地调查报告”。
乔治摸出怀表看时间,三点整。詹尼的无线电实验应该开始了。
伯克郡庄园的地下实验室里,詹尼的发梢沾着细汗。
她将改造过的电报接收器贴近耳筒,左手攥着父亲1852年的信——“观测站B在春分前夜会有异常脉冲,频率14.7赫兹,那是神座转动的声音”。
铜制指针突然剧烈震颤,耳筒里响起刺啦电流声,她猛地直起腰,钢笔从指间滑落,在实验日志上洇开墨点。
“14.7,14.7……”她对着频率表核对,手指发颤。
当那串断续的脉冲清晰传来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和父亲信里描述的分毫不差。
差分机的齿轮开始转动,纸带缓缓吐出一行拉丁文:“SEPTIMA ROTATIO INCIPIT”(第七次旋转即将开始)。
詹尼的指尖抚过这些字母,突然想起三年前父亲被雷劈中的夜晚,他最后说的也是“第七次”。
她迅速扯断所有外接线路,将纸带锁进铁盒,铁盒又塞进墙内暗格。
暗格里躺着另一封未拆的信,是乔治上周从印度寄来的,邮票上的大象还沾着孟买的海腥味。
“乔治。”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裹着电流的嗡鸣。
楼上育婴室的烛光透过门缝漏进来时,罗莎琳德正用古威尔士语吟唱那首古老的祷歌。
孙女的小拳头攥着她的蕾丝袖口,呼吸均匀得像教堂的风琴声。
阁楼角落的铜铃突然轻响,第一下,第二下……第七下时,罗莎琳德的手在圣经上顿住。
那只铜铃是她嫁入康罗伊家时的陪嫁,三十年来从未响过。
“妈妈?”乔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议会大厅残留的蜂蜡味。
罗莎琳德将圣经轻轻放在婴儿床脚,转身时烛光映出她眼角的细纹。
“过来。”她招手,从枕头下取出一本泛黄的手稿,封皮上的圆环符号在烛光里泛着暗红,“你父亲临终前说,这是给第七代继承人的礼物。”
乔治接过手稿,扉页的字迹让他瞳孔微缩——“献给被选中的第七齿轮”。
他想起今早母亲整理父亲遗物时,在旧怀表里发现的铜齿轮,和手稿封皮的圆环纹路一模一样。
“你父亲当年想阻止神座转动,”罗莎琳德抚过他手背上的血管,“现在轮到你了。”
楼下突然传来马蹄声。
乔治透过窗户看见邓肯的马车停在门廊下,车夫举着灯笼,照见邓肯怀里抱着个牛皮纸包——是哈里森今早送来的平克顿内部名录,边角还沾着费城的雨渍。
邓肯抬头时正和乔治对视,他举起名录晃了晃,灯笼的光在牛皮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乔治摸了摸胸前的怀表,詹尼的字迹隔着布料熨贴着心脏,而母亲的手稿在另一只手沉甸甸的。
春分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掠过庄园的玫瑰园,掠过议会大厅的穹顶,掠过詹尼实验室的铜制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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