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粗糙、裂着血口子,此刻冰冷得几乎没有活气。
王秀珍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捂住,试图用自己那点有限的体温去温暖它,嘴里不住地埋怨:
“作孽哟……这么冷的天,深更半夜还在外头跑……赶紧的,进屋!别杵在外头喝风了!我灶膛里还埋着火种,这就去给你烧锅热水,好好烫烫脚,暖暖身子!不然这非得坐下病根不可!”
“嫂子,真不用麻烦,我凑合一宿就行……”苏清风还想推辞。
“闭嘴!先去我屋里!赶紧的,进屋上炕暖和着!炕还热乎着呢!”
王秀珍不由分说,一手端着油灯,一手几乎是拖着苏清风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屋。
屋里比外面暖和太多了,虽然也称不上多热乎,但那种包裹全身的暖意让苏清风冻僵的身体本能地松弛下来。
王秀珍把油灯放在炕桌上,催促道:“快,鞋脱了,上炕里头坐着去,用被子把脚捂上!我这就去添火。”
苏清风看着嫂子忙碌而单薄的背影,心里暖流涌动,不再坚持。
他脱下那双湿冷沉重的棉乌拉鞋,袜子也几乎冻得粘在脚上。
小心地爬上炕,炕面上果然还残留着令人舒适的余温。
他拉过那床虽然旧却浆洗得干净、絮着厚实棉花的被子,把冰冷的双脚严严实实地裹住,一股舒缓的暖意终于从脚底开始慢慢蔓延开来。
王秀珍在外间灶房忙碌起来。
传来舀水入锅的“哗啦”声,柴火被塞进灶膛的“噼啪”声,以及拉风箱的“呼哧”声。
很快,锅里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嘶嘶”预热声。
隔着门,王秀珍的声音传进来:
“清风啊,晚上吃饭了没?灶台窝洞里我还给你煨了两个窝窝头,估摸着你差不多该回来了,应该还没凉透,要不先垫巴一口?”
“嫂子,饿了。”
苏清风赶紧回答,腹中早已饥饿。
“行。”
过了一会儿,水烧热了。
王秀珍端着一个木盆的洗脚盆进来,盆里冒着滚滚的热气。
她把盆放在炕沿下的脚凳上。
“快,趁热把脚烫烫。这冻狠了,得用热水慢慢揉开,不然明天又痒又疼。”
苏清风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试了试水温,有点烫,但正是这种烫意才驱寒。
他把冻得通红的双脚慢慢浸入热水里,那一瞬间,极致的温暖包裹上来,舒服得他几乎呻吟出来,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身上的寒意似乎都被逼了出去。
王秀珍可没打算闲着,她麻溜地搬了个小板凳,稳稳当当地坐在苏清风旁边,眼睛紧紧盯着他烫脚的那盆水,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咋就不知道仔细点呢?那山道到了晚上,哪是那么好走的哟!黑灯瞎火的,地面又滑得像抹了油似的,保不准啥时候就摔个狗啃泥。还有那些野牲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说不定啥时候就从哪个旮旯里窜出来。下次再这么晚,你就在镇上找个地方凑合一宿,别急着往回赶,听见没?这安全啊,可是最要紧的事儿!”
苏清风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就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边感受着热水带来的舒坦,让那股暖流顺着脚底直往上蹿,身心都渐渐放松下来,一边忙不迭地答应着:“嗯呐,知道了嫂子,我下次一定注意。”
王秀珍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永强那孩子没事吧?我看他跟你一块去的,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苏清风笑着宽慰道:“他没事,就是冻得够呛,家去暖和暖和,缓一会儿就好了。”
王秀珍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关切:“那就好……你们俩啊,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今天去镇上,事儿都办利索了?虎肉都卖完了吧?”
苏清风点了点头,含糊地应着:“都卖完了,卖了老多钱了。”他心里琢磨着,可不能跟嫂子提黑市的事儿,更不能让她知道还有偷马贼和打斗这些危险的事儿,省得她跟着担惊受怕。
王秀珍眼睛一亮,赶忙问道:“赚多少了?”
苏清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这次卖虎肉,赚了三百!”
王秀珍忍不住惊讶地叫出声来:“呀,这么多?那按照你说的,你这次分钱能分到六十块钱了!”
苏清风笑着解释道:“对,我分两成。”
王秀珍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柔和,却又带着点淡淡的忧虑,就像一片被薄雾笼罩的月光。
她缓缓说道:“清风,嫂子知道你有本事,比屯子里一般后生都强。可这世道不太平啊,啥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别逞强。有啥难处,记得跟嫂子说,跟屯子里大伙说,咱们一起想办法。你一个人在外头,爹娘去得早,嫂子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这番话,说得朴素又真挚,就像这盆烫脚的热水一样,暖透了苏清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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