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爷!”
王秀珍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推门灌进来的寒风还冻人!
她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一把将苏清风护在自己身后的清雪拽进怀里,死死箍住,声音变了调地拔高:
“白虎?!你作死啊苏清风!你咋把这祸害祖宗揣家来了!你不要命了?!”
她指着炕上那哆嗦的小东西,指尖都在抖:“你看它小,那是山神爷的种!屯里人要知道你藏了它在这屋里,不把你生撕了才怪!你还……”
她那件半旧蓝底白碎花的斜襟棉袄似乎都绷紧了,胸脯剧烈起伏,脸煞白。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这等凶兽的崽子,沾染不得!
会招灾!
“嫂子!”
苏清风赶忙按住她激动得想要冲过去把那幼崽扫下炕的肩膀,声音低沉又清晰.
“你看清!仔细瞅瞅!它自个儿都活不成了!”
他指着那蜷缩的小东西。
“大虎死了,流了一大滩血,为护这崽子才死死赖在老巢不走,硬是熬到油尽灯枯!洞里头,没奶没食儿,天寒地冻,它娘死了,留它一个没睁眼几天的奶崽,搁那儿,只有活活饿死冻死的份儿!”
王秀珍急促的呼吸顿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炕头。
那小东西似乎想挪动一点,靠近毡布底下透上来的微弱暖意,细爪子刚扒拉一下,身子一软又趴倒,发出更可怜的一声呜咽。
那双琥珀色的、像蒙了层水汽琉璃的幼崽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们的方向。
没有凶狠,只有最原始的、对生的渴望和恐惧。
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化,如同微弱的烛火,在王秀珍磐石般的戒备上摇曳了一下。
窝在嫂子怀里的小清雪,这时终于挣脱了一点,小脑袋拱出来,冻得有点发红的小脸蛋上全是好奇和小心翼翼的惊喜。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看那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小白猫(在她看来就是)。
又看看她哥,小声地问,怕惊扰了什么:“哥……它能给小雪养吗?像小猫一样?”
她冻成胡萝卜似的小手试探性地朝炕的方向伸了伸,又飞快地缩回来。
那抹纯净的白色,轻易穿透了孩子的防线。
“试试养大吧。”
苏清风叹了口气。
他避开嫂子刀子一样剜过来的眼神,走到炕边,把那小团子小心地捧了起来。
他手掌宽厚而温热,幼虎本能地朝他掌心缩了缩,汲取那一点宝贵的温度。
苏清风感受到它轻微却清晰的颤抖和快得有点发慌的心跳。
“好歹是条命。”
王秀珍抱着清雪,僵在原地。
里屋昏沉的光线勾勒着她单薄的身影。
屋外,屯民们喧哗议论白虎的声音、笑闹声隐隐约约,隔着门缝挤进来,又被屋里的寂静衬托得格外遥远。
里屋瞬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炕上小火苗好奇的呜咽。
王秀珍只觉得那团小小白东西吸走了所有光和热,吸得她心口拔凉。
几乎站不稳,恐惧像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
“作孽啊清风!”
王秀珍的声音带着劈裂的木柴的响,每个字都在抖,“你当你揣回来的是只猫崽子?这是啥?山神爷座下的煞星!它娘刚死在你们手上,血还没冷透!它这口奶气儿吊着的煞气沾了家,咱家攒鸡毛凑掸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双被贫寒和操劳熬得早早就布满细纹的眼睛,此刻烧着火,又像蒙着深不见底的寒潭,“屯里人要知道你炕头焐着这小祸害,唾沫星子都能把咱家淹了、拆了!”
苏清风感觉手里那小东西惊得一哆嗦,几乎没重量,心跳却擂鼓般撞着他手掌。
他指腹下意识蹭过那绒毛,细软得像刚抽出的柳絮。
“嫂子,你看它。”
他嗓子眼发紧,托着那微弱的生命往王秀珍眼前送了送。
“眼都还看不清道呢!那洞里冰坨坨似的,骨头渣子冻得比石头硬,不挪窝就活成冰溜子!一条命!白捡一条命!丢那儿冻死饿死……跟咱们动手杀了它有啥两样?”
他深吸一口屋里的冷气,肺管子都刺疼,“它娘……算咱们欠下的。给它口活路,老天爷眼前……咱心里也能直溜点!”
这话像块硬邦邦的冻萝卜,哽在王秀珍喉咙里。
炕沿那点微乎其微的热气,似乎也被这小东西吸走大半。
王秀珍的目光钉子一样钉在幼虎身上。
那瑟瑟发抖的细微弧度,那湿漉漉鼻尖碰碰苏清风掌心又缩回去的无助,还有那几声细弱得如同雪沫落地的呜咽。
“嫂子……”
苏清雪怯怯地拽了拽王秀珍洗得发毛的旧棉袄袖子,冻红的小脸从臂弯里露出来,眼睛还红着,好奇和渴望却重新浮了上来。
“它……它冷……咱不能……让它上炕头么?就一会儿……”
那童音像雪地里一只试探着蹦跳的小雀。
王秀珍身子猛地一颤,像根绷得太久、再也熬不住的皮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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