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残阳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却终究被无情吞噬。
毛花岭公社的土路上,此时已鲜有人迹。
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哀鸣。
苏清风紧了紧身上那件王秀珍熬夜缝制的新棉袄。
他呼出的白气在眉睫上迅速凝成细霜,瞬间将睫毛染成了白色。
身后板车上的狼肉用茅草盖得严严实实,可那股血腥味仍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混在凛冽的空气中。
“清风哥,真要去黑市啊?”刘志清缩着脖子,“我下午打听到,民兵在那儿抓了七八个……”
“怕就别去!”郭永强是个急性子,看着筐里的狼肉,大声说道,“这肉再放一宿就该臭了!咱们大老远打来的,总不能白跑一趟!”
林立杰默默地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捆筐的麻绳,突然压低声音,紧张地说:“有人。”
众人瞬间警觉起来,只见巷口晃过一道佝偻的身影,破棉帽下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正是公社有名的“老烟袋”。
这老头儿可是个老江湖,专给黑市牵线的牙人。
他慢悠悠地走到众人面前,敲了敲手中那根榆木烟杆,火星在暮色中明灭闪烁。
“后生,要卖货?”老烟袋浑浊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着苏清风等人。
苏清风从兜里摸出半包迎春烟,恭敬地递过去,说道:“劳驾您老给指个路,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老烟袋接过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放进嘴里,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这才慢悠悠地说:“窑洞那边新开了暗门,一斤抽三分利。不过,看你们这模样,估计嫌贵。”
苏清风沉思片刻,摸出五毛钱塞进老烟袋手里,诚恳地说:“您老给搭个线,抽成照旧,我们不会亏待您的。”
老烟袋掂了掂手中的硬币,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突然拽着苏清风往墙根阴影里缩,紧张地说:“民兵!”
一束手电光如利剑般扫过巷口,紧接着,胶底棉鞋踩雪的咯吱声越来越近。
苏清风后背紧贴砖墙,冰凉的寒气透过棉袄直往脊梁骨里钻。
王秀珍熬夜缝的新袄此刻吸饱了潮气,沉甸甸地压着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操他娘……”郭永强憋得满脸通红,咬着牙,低声咒骂着。
手电光终于远去,老烟袋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好险啊,差点就被抓住了。跟我来,我带你们从排水沟走。”
他引着他们钻进一条臭气熏天的排水沟。
冻硬的粪尿结着冰碴子,一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百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在这又脏又臭的沟里。
眼前豁然出现个半塌的砖窑,那砖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破败。
“规矩都懂吧?”
老烟袋敲了敲窑口的破铁皮,发出沉闷的声响。
“现钱现货,不问来路。在这儿,大家只认货和钱,别的啥都别问。要是坏了规矩,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窑洞里人影幢幢,十几盏煤油灯悬在梁上,摇曳的灯光照得满地货物泛着诡异的油光。
那灯光如同鬼火一般,让人心里直发毛。
东边堆着鼓囊囊的麻袋,隐约露出苞米棒子的金黄,那可是这年头最珍贵的粮食。
在这个粮食短缺的年代,每一粒粮食都如同黄金一般珍贵。几个黑影正围在麻袋旁,小声地讨价还价着。
“这苞米怎么卖?”一个瘦高的男人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一毛二一斤,不讲价。”卖苞米的男人态度强硬,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仿佛生怕对方会跑掉。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瘦高男人皱着眉头,试图讨价还价。
“爱买不买,这年头,粮食这么紧张,能买到就不错了。”卖苞米的男人不耐烦地说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西边几个人影正蹲着挑山参,红绳在参须上缠出讲究的结,每一根参都价值不菲。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者拿着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根参的纹路和形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专业和严谨。
“这参的年份够吗?”老者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您放心,这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参,药效绝对好。”卖参的男人拍着胸脯保证道,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哟,老烟袋带新客来了?”
一个穿羊皮袄的壮汉踱过来,腰间别着的杀猪刀随着步伐晃动。
李大刀他是这黑市里有名的狠角色,专门负责收购肉类。
他走到板车前,掀开茅草看了眼狼肉,伸出指甲在冻硬的肉上用力刮出白痕,皱着眉头说:“死超过十二个钟头了,这肉可不太新鲜了。你们怎么不早点拿来卖?”
苏清风不动声色地挡开他沾着油腥的手,那手上的油腥味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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