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北平城斑驳的城楼下,耳边呼啸的风里裹挟着不同于老北平的硝烟味。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粗粝的茧子还在,可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短衫竟变成了暗青色的对襟夹袄。远处传来零星枪响,惊得城墙上的乌鸦扑棱棱乱飞,我心里猛地一紧——这绝不是我熟悉的北平。
“祥子!愣着干啥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吆喝,我下意识回头,就见个精瘦汉子推着独轮车朝我跑来,车斗里塞满了油纸包着的物件。他脖子上挂着枚铜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上面“城防”两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宪兵队在西四查岗,这批货得赶紧送过去!”
我喉咙发紧,想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汉子看我的眼神再自然不过,仿佛我本就该在这里。低头瞥见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刀,刀鞘上缠着的红布条还沾着新鲜血迹,后颈顿时泛起一层寒意。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八下,九下……我心里猛地一颤——等级89?这莫名其妙的数字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钉了根钉子。
“磨蹭啥!不想活啦?”汉子已经把独轮车往我手里一塞,“你小子今天魂不守舍的,要是坏了规矩,黄爷饶不了咱们!”说着往我怀里塞了块怀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泛着诡异的蓝光,“按这个时辰送到,别耽搁!”
我攥着冰凉的车把,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记忆里拉车的感觉还清晰如昨,可现在这车推起来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路过骡马市大街时,街边茶馆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激昂的抗战宣言,卖糖葫芦的老汉冲我直摆手:“祥子,今儿宪兵队查得严,赶紧走!”
拐进胡同口,几个穿黑衫的汉子突然从墙根冒出来。为首那人脸上有道疤,刀疤从眼角斜到下巴,活像条蜈蚣:“哟,祥子,听说你昨儿在德胜门立了大功?”他伸手要摸车上的油纸包,我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后腰却猛地撞上墙。刀疤脸嗤笑一声:“装什么蒜?黄爷吩咐了,这批货得验验。”
我手心沁出冷汗,脑子里乱成一团。恍惚间又想起虎妞难产那晚,产房里的血腥味,还有小福子上吊时晃悠的麻花辫。眼前刀疤脸的影子和刘四爷的脸渐渐重叠,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别动!”话音未落,腰间短刀已经出鞘,刀刃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刀疤脸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行啊祥子,出息了!”他身后的人齐刷刷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传来急刹车的声响,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至,车窗降下,露出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都在干什么?”
刀疤脸立刻换了副笑脸:“周处长,这小子不识抬举……”
“黄爷的货,也敢动?”被称作周处长的人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祥子是我亲自安排的,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他话音未落,刀疤脸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连连赔罪着退开。
我握着刀的手还在发抖,周处长却冲我招了招手:“上车。”轿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颠簸。周处长从公文包里抽出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子,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小福子:“这是你今晚的接头人,她会带你去见一个重要人物。”
“为什么是我?”我盯着照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周处长轻笑一声:“因为你是89号特工,祥子。三个月前,你在张家口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失忆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药瓶,“这是特制的恢复剂,每天一粒,能帮你想起过去。”
我接过药瓶,玻璃瓶身贴着的标签上赫然印着“89”。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路灯次第亮起,把北平城的夜色切割成碎片。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训练场上的枪林弹雨,暗室里的加密电报,还有那个雨夜,我在日本人的仓库里引爆炸弹……可这些画面里的“我”,分明不是拉车的祥子。
轿车停在一家绸缎庄门口。周处长指着二楼亮着灯的窗户:“记住,今晚的行动关系到整个华北战局。”他递给我一把勃朗宁手枪,“如果遇到危险,朝天上开三枪,我会带人接应。”
我攥着手枪,顺着绸缎庄后的暗梯爬上二楼。推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雪花膏味道扑面而来。穿旗袍的女子背对着我,正在摆弄留声机,《夜来香》的旋律缓缓流淌:“你总算来了,89号。”她转过身,手里的口红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老周没告诉你,这次任务九死一生?”
“你认识我?”我警惕地后退半步,枪口微微上扬。
女子轻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搂着我的肩膀,笑得灿烂:“他叫陈默,是你的生死搭档。三个月前,他为了救你……”她声音突然哽咽,“死在了日本人的刺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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