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楼的走廊很长,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手里的布早就被血浸透了。张沐给我处理伤口时,我没感觉疼,只是盯着手术室的灯,亮得像当年林家老宅的煤油灯——十二岁那年,干妈走的那天晚上,那盏灯也亮了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陈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眼底的红血丝比我还重:“命保住了,但还在昏迷。子弹离大动脉只差一厘米,再偏一点……”
我没听完,只是站起来,往手术室走。护士想拦我,被张沐拦住了。
林应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的仪器,屏幕上的心跳曲线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我坐在床边,握住他没插针的那只手。他的手很凉,指节上还有新的伤痕,是格斗时留下的。
“林应。”我轻声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你个骗子。”
他没动,睫毛安静地垂着,像睡着了。
“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我用指腹蹭过他手腕上的疤,那是五年前中枪时留下的,“你说过不自己做决定。”
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声,像是在回应我。
“你还说……”我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你说我是你的命。”
如果我是你的命,那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我趴在床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熟悉的雪松香。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他的手很凉,我的手很烫,像要把他的温度焐热。
张沐说,他们在晋北基地找到林应时,他怀里还揣着个东西——是我去年给他织的围巾,被血浸透了,却没松开过。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
可他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他替我挡风雨,是我们一起。
哪怕风雨再大,只要他在,我就敢往前走。
现在,换我等他了。
我会在这里,握着他的手,等他醒过来。
等他像以前那样,揉着我的头发,笑着说“老婆,我错了”。
不管要等多久。
因为他是我的人间,是我活下去的唯一证明。
生是,死也是。
林应被推进病房时,我还维持着蹲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指尖的指甲早就被啃得参差不齐,露出泛红的肉,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却远不及心口那股又酸又涩的疼。
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涌进来,只是那清冽的香气里,如今裹着浓重的血腥气。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目光像被钉住一样,落在那张被白布遮住大半的担架上。
周围的脚步声、低低的说话声都变得模糊,世界里只剩下那副担架的轮廓。有人过来扶我,手刚碰到我的胳膊,我就像被烫到一样弹开,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不是哭,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气管。
“思怡姐,没事了,应哥他……”是小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我没理他,只是盯着担架上被掀开的一角。林应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得像宣纸,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清冷锐气的眉眼此刻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却毫无生气。他嘴唇干裂,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被人小心地擦过,留下淡淡的红痕。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那些在计算部里强撑着的冷静、处理事务时的果决,在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碎得片甲不留。
原来我不是不怕,是不敢想。
直到这一刻,亲眼看到他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滴滴作响的仪器,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差点就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疼得我眼前发黑。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他,张沐在跟医生低声说着什么,护士们在调整仪器参数,脚步声在病房里杂乱地响。我却还是没动,不是不想,是真的动不了。双腿像灌了铅,膝盖发软,稍一用力就抖得厉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在计算部里敲下“全域格式化”指令时的狠劲,此刻全变成了蚀骨的恐惧,顺着血液往四肢百骸钻。我怕得要死,怕那仪器上的曲线突然变成直线,怕他再也睁不开眼,怕从此以后,这人间只剩我一个人,守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做他唯一的证明者。
有人又来扶我,这次是张沐。他的手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借着他的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膝盖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去坐着。”张沐的声音很低,带着疲惫。
我没听话,只是一步一步挪到病床边。距离越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鼻子发酸。我伸出手,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犹豫了很久,才敢轻轻碰了一下。
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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