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一整夜的滂沱大雨,终于在天光将明未明之际,渐渐歇止。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并未散去,只是变得稀薄了些,透下一种朦胧而惨淡的微光,勉强映照出下方群永城的轮廓。
这座曾经还算繁华的城池,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城墙多处坍塌,巨大的缺口如同被凶兽啃噬过的伤疤,裸露着断裂的砖石与扭曲的框架。
城内,黑烟与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从无数倾颓的屋舍废墟中挣扎着升起,刺鼻的焦糊味与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在雨后潮湿冰冷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
街道上,积水未退,却已不再是雨水本来的颜色,而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门窗、撕裂的布帛、碎裂的法器残片,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被浸泡得肿胀发白的残破肢体。
尸体,随处可见,有的在巷口堆积如山,保持着生前最后搏杀的狰狞姿态;有的孤零零倒在街心,身下的积水已被染成深褐。
一些侥幸存活的凡人,神情麻木如同失去魂魄的木偶,在断壁残垣间机械地翻找着,是想寻一点果腹之物,还是想找到亲人的残骸。偶尔,会有压抑不住的、细若游丝的呜咽声从某个角落传来,旋即又被这片死寂无情地吞没。
就在这片劫后的废墟之上,一些身着暗红或漆黑服饰的身影,正有条不紊地活动着。
他们通常是三人一组,动作熟练得近乎冷漠,对脚下的尸骸与血污视若无睹。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具具尚有余温或已冰冷的躯体。
见到品相尚可的法器,便随手塞入储物袋;遇到衣着体面、可能身家丰厚的尸体,则会蹲下身,仔细摸索,扯下其腰间的储物袋。
“啧,这老家伙,看着像个筑基修士,储物袋上的禁制还挺难缠。”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炼气后期邪修,费力地从一具身着华服的老者尸体上扯下一个锦囊,随手抹去上面的血污,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
“手脚麻利点!执事大人传下话了,一炷香后必须在城东集合!”另一名同伴低声催促,同时漫不经心地一脚踢开挡在路中的一条断臂,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正在翻捡凡人尸体的同门,不屑地啐了一口,“别在那些穷酸凡人身上白费力气,修士的精魂和一身精血,才是堂主点名要的东西!”
不远处,另一些血邪教弟子则手持着形制诡异的法器。有人摇动着漆黑的小幡,幡面轻晃间,便有一丝丝淡薄扭曲、发出无声哀嚎的虚影,从那些气息尚未完全散尽的修士尸身上被强行拉扯出来,吸入幡中。
有人则端着暗红色的葫芦,葫芦口对准那些胸膛塌陷或带有致命创口的尸体,一缕缕蕴含着生命精元的赤红血气便如同受到无形牵引,汩汩投入葫芦口中。
整个场面,听不到多少喧哗,只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高效而冰冷的收割。仿佛他们清理的不是一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城池,而是一片等待收割的、沉默的庄稼地。
在更高处的半空,一名气息森然、已达筑基巅峰的血袍执事,正冷漠地俯瞰着城中的一切。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扫过全城,确认着资源收集的进度,同时警惕地感知着远方天际可能出现的任何风吹草动。
“长老伤势不轻,已先行返回总坛疗养。厉长老有令,命我等速战速决,将所有收获集中清点,即刻撤离!”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个血邪教弟子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玉华门此番损失惨重,其援军说不定已在路上,此地绝非久留之所!一炷香后,城东集合,延误者……哼,教规处置!”
命令既下,下方那些邪修弟子的动作明显又加快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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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荒芜的石林边缘。
洛灿背靠着一块冰冷巨岩,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因长时间的脱水和灵力严重透支而干裂出血。
连夜不休的亡命奔逃,不仅榨干了他经脉中最后一丝灵力,连那瓶小心稀释使用的百年石髓灵乳,也已然见底。储物袋中,只剩下最后一瓶未曾稀释的百年灵乳,那是他最后的依仗。
他怀中的阿羽,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知是昏睡还是失去了清醒的力气,脏兮兮的小手却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即便在无意识中,那单薄的身躯仍在微微颤抖。银璃被他小心地安置在阿羽的臂弯里,依旧沉睡着,气息虽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一些。
他的神识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死死锁定着身后百丈之外那片区域的动静。
五道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依旧紧追不舍!
正是那两名最初追杀他的邪修,以及后来被传讯符引来的三名散修。这五人修为参差不齐,从炼气六层到八层不等,单个拎出来,洛灿凭借诸多手段或许并不畏惧,但此刻他们联合起来,又是在这相对开阔、难以彻底隐藏行迹的荒野,给已是强弩之末的洛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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