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峰岭的遭遇如同一段急促的插曲,余音散去后,旅途复归漫长而单调的平静。
接连数日,脚下山河不断向后飞掠。过了奇峰岭的险峻,眼前便展开一片广袤无垠的丘陵地带。时值深秋,漫山遍野的林木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浸染,呈现出深深浅浅的黄、赭、绛红,间或夹杂着些顽固的墨绿,在秋日高远寥廓的天穹下,铺陈开一幅壮丽而苍凉的画卷。
他们遵循着昼行夜伏的节奏,每日驭器飞行近十个时辰。柳茹之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远离主要修仙城镇与繁华灵脉的路线,既可节省灵力消耗,也能避开许多不必要的纷扰。如此一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一兽,以及耳畔永不休止的风声。
洛灿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行程。依据地图标识与每日的飞行速度,他估摸已走完近半路程,距离那处名为望北隘的边境雄关,大约还有一万五千余里。
银璃的状态愈发好了,多数时候都慵懒地蜷在洛灿肩头,眯着眼假寐,一身银鳞在流动的天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气息平稳悠长,一阶巅峰的修为已然彻底稳固。偶尔飞越开阔的河谷或是连绵的云海,它会兴奋地立起身子,发出一两声清越的短鸣,声音在山谷云间悠悠传开。
这日傍晚,三人按惯例降下遁光,落在一处位于两山夹峙之间的山谷盆地,准备歇宿。盆地中有条清澈溪流蜿蜒而过,溪畔有片颇为平坦的草地,视野开阔,是个理想的宿营地。
走得近了,才发觉此地并非无人之境。溪流上游不远处,竟散落着几十户低矮的屋舍,简陋的烟囱里正升起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村口歪斜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牌,上面用粗糙的刀法刻着落叶村三个字。空气中弥漫着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表明这并非纯粹的凡俗村落,更像是某个低阶散修或小型修仙家族后裔聚集的栖身之所。
柳茹之黛眉微蹙,本欲另寻他处,但见暮色四合,四周山林幽深,并无更合适的落脚点,便决定在此暂歇,顺便补充些清水。
三人收敛周身灵压,如同寻常路过此地的修士,步行踏入村落。村子里静得出奇,几乎不见青壮修士的身影,只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蜷缩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沉默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目光带着几分麻木,落在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身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在泥地里追逐一只瘦弱的土狗,发出零星的笑闹声。
他们寻到村里唯一一家兼卖杂货的简陋茶棚。看守茶棚的是个脸上沟壑纵横、修为仅有炼气三层的老妪。
柳茹之要了一壶此地自产的粗茶,顺势问,:“老人家,这落叶村……似乎比别处要清静许多?”
老妪慢腾腾地拎起黑乎乎的陶壶,往粗瓷碗里注入浑浊的茶水,叹了口气,“唉,道友有所不知。前些年虽说也不热闹,但总还有些人气。村里的后生们,好歹能靠着附近山里的出产——采点不值钱的低阶灵草,挖些常见的矿石,勉强换些嚼谷。可这几年……唉,世道不一样喽。”
她抬起浑浊的眼,望向空荡荡的村路,“但凡有点本事,手脚利索些的,谁还愿意守着这破地方?都想着往外头奔,去大城池,听说那里机会多,灵石也好赚。像邻村张家那个小子,好歹是个四灵根,去年也跟着路过的商队走了,说是去北边碰碰运气。这村里啊,如今就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老骨头,和这些还没开窍的娃娃了。”
洛灿与柳茹之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种底层修仙角落的凋零,似乎已成常态。
柳茹之取出一块下品灵石放在粗糙的木桌上,算是茶资,又随口问道,“人都走了,这里的营生想必也艰难了吧?”
“艰难?”老妪苦笑一声,皱纹挤得更深,“仙师说得轻巧了。没人了,采来的东西卖给谁去?以前隔三差五还有行脚的商人来收,价钱虽低,总归能换些盐巴、布匹。如今倒好,几个月不见一个生面孔。您看那边,”她伸手指向远处几片荒芜的田地,“好些以前侍弄的药田,如今都长了荒草。山里的矿洞,也快被野牲口占了窝。东西卖不出去,外头运进来的物件反倒越来越贵,这日子……唉,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正说着,一个拄着拐杖、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在一名少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老者感受到柳茹之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连忙挣脱少年的手,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不知前辈驾临,小老儿是此村的村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前辈若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小村虽贫瘠,还有些积年的山货、药材,或许能入前辈法眼……”
柳茹之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老者,示意他不必多礼。她目光扫过这暮气沉沉的村落,心中了然。这种依靠单一低端资源生存的小型聚集点,一旦失去年轻的劳动力和与外界的微弱联系,衰败几乎是注定的结局。
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只在老村长的指引下,用几块灵石换了些村里窖藏的干净山泉水,便告辞离开,在村子下游更远处寻了处平坦的河滩作为今晚的宿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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