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平安县城兵营的校场,天光尚未刺破深冬的浓重铅云。
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每一个肃立的锐士脸上、身上,如同无数冰冷的针。
没有喧哗,没有抱怨。近千名锐士营的士卒,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以各自所属的百人队为单位,整齐地排列着。
厚重的棉甲外罩着制式的皮甲,背负着行囊,腰间挎着长短兵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和即将奔赴战场的风霜与凝重。
丙字队位于阵列的左翼。洛灿站在队列中,身体挺得笔直,断水刀的刀柄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冰冷而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他微微眯着眼,目光越过前排同袍的肩头,落在高台上那道如同铁铸的身影上——百夫长王阎。
王阎身披一件略显陈旧的黑色铁鳞甲,猩红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按刀而立,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骨刀,缓缓扫过下方沉默的军阵。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
“锐士营!”王阎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闷雷滚过冻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今日,拔营!”
两个字,简洁,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目标:北境,烽火台防线!”
“此去,非为游山玩水,非为封妻荫子!乃是为我大夏北疆屏障,为身后万千黎庶父母妻儿,浴血搏杀之地!”
“黑狼汗国,虎狼之性!其锋镝所向,城池化为焦土,百姓沦为羔羊!尔等手中刀兵,便是护国卫民之倚仗!”
王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惨烈的杀伐之气,“本将不问尔等出身,不问尔等所求!只问一句:可敢以血染刀锋,以命扞疆土?!”
“敢!!!” 近千个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汇聚成一股冲破寒风的狂暴声浪!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血气,是奔赴未知战场的决绝,也夹杂着对功名、对生存的渴望!
“好!”王阎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直指北方阴沉的天空,“开拔!目标——赤岩口前哨!违令者,斩!怯战者,斩!乱我军心者,斩!”
“喏!!!”
军令如山!沉重的辕门在绞盘声中彻底洞开。
早已等候在营门外的辅兵队伍立刻行动起来。驮马拉着辎重大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率先驶出营门,在覆盖着薄雪和冰凌的官道上碾出深深的车辙。
紧接着,是各百人队的旗手。一面面代表着不同百人队的、绣着狰狞兽首或兵刃图案的旗帜在寒风中展开。
丙字队的旗帜是一面黑底血狼旗,张牙舞爪的血狼仿佛要择人而噬。
“丙字队!随旗!前进!”疤脸老兵作为队中经验最丰富的什长,此刻充当了临时的行军指挥,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洛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铁锈、皮革和汗水的味道。他迈开脚步,随着身前的同袍,踏出了平安县城兵营的大门。
这一步踏出,便意味着彻底告别了相对“安稳”的后方训练营,真正投身于北境那血肉磨盘般的战场!
平安县城那低矮的城墙在身后渐渐远去。城头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早起民众的身影,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衣,沉默地注视着这支开赴前线的军队。
眼神复杂,有担忧,有麻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一些住在城外的百姓,也自发地站在道路两旁,大多是些老人、妇孺。
他们看着这支沉默而充满煞气的队伍,有人默默合十祈祷,有人偷偷抹着眼泪。不知是谁家的小孩,懵懂地喊了一声,“爹——!”立刻被身旁的母亲死死捂住嘴,拖回了人群深处。
这一幕,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不少新锐的心头。洛灿握紧了刀柄,眼神更加沉凝。
他知道,这些目光里,或许就有张旺,那个在苗子营崩溃的新兵家人的绝望,有那些埋在乱葬岗无名者亲人的悲恸。
为了身后那个风雪中的小院,为了妹妹攥着木簪的期盼,也为了此刻道路两旁这些沉默的注视。
队伍沿着官道,沉默地向北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步伐坚定。
沉重的脚步声、车轮滚动声、驮马的响鼻声,以及铠甲兵刃偶尔碰撞发出的铿锵声,构成了行军的主旋律。
起初,道路两旁还能看到覆雪的农田和稀疏的村落。但随着不断向北,地势开始变得崎岖,植被越发稀疏荒凉。
凛冽的北风如同永不停歇的号角,卷起地上的积雪和沙砾,无情地抽打着行军的队伍。
“都打起精神!把面罩拉起来!注意脚下!”疤脸老兵的声音不时在队伍中响起,提醒着那些因寒冷和疲惫而有些萎靡的新锐。
“这点风雪算个屁!到了北边,那风能刮掉你一层皮!”
行军的艰苦远超想象。沉重的装备、刺骨的寒风、湿滑冰冷的道路,都在迅速消耗着体力。
即使是洛灿这样已经突破铜皮铁骨的不入流武者,也感到肌肉酸胀,呼吸间带着灼痛的白气。那些基础稍差的普通锐士,更是步履维艰,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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