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的烟台上夼村,像颗被南山攥在掌心的老核桃,壳上刻满岁月的纹路,内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村子铺展得极广,东头能望见魁星楼的飞檐翘角,西头挨着南山公园的老槐树,南边一直扎到南山脚下的乱石岗,可全村拢共也没几十户人家,泥坯房、石板院稀稀拉拉散在果园间,倒像是被果树精心呵护着的补丁。
每年清明到霜降,山坡上的苹果园、樱桃园就成了绿浪翻滚的海洋。花瓣飘的时候,甜香能漫到几里外的环山路;果子熟了,红的绿的挂在枝头,连风都带着蜜味。可谁也不敢在园子里待到天黑——这片风水宝地,自古就是坟茔扎堆的地方。老辈人说,南山是“藏风聚气”的吉地,可吉地的阴气,也比别处重上三分。
天一擦黑,果园里的欢声笑语就散得干干净净。太阳刚沉到山背后,阴风就顺着山沟钻出来,裹着草叶沙沙响,听着像谁在低声啜泣。更吓人的是磷火,三三两两地在坟头间飘,绿幽幽的,村里人叫它“鬼点灯”。有回赶车的老王晚归,看见一团磷火跟着车轮转,他抄起鞭子抽过去,火星子溅起来,竟隐约听见女人的哭声,吓得他甩了鞭子就跑,车辕子撞在石头上裂了道大口子,好几天不敢夜里出门。
最邪乎的是1983年秋天,村民李守业的遭遇。李守业是村里有名的勤快人,家里种着两亩樱桃树,赶上那年樱桃价好,他天天凌晨三点就挑着担子往市区赶,走的是坟地旁那条近路。那天月亮很暗,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他刚走过第三个坟包,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响。
“谁?”李守业攥紧了扁担,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山里的夜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响。没等他回头,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从坟后窜出来,带着股腐木的腥气,直扑他的担子。
“抢东西的?”李守业急了,那担樱桃能卖半个月的嚼裹。他来不及多想,抡起扁担就砸过去,正打在黑影身上,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打在木板上。黑影没躲,反而伸出“手”抓住了扁担,那“手”冰凉坚硬,李守业摸了一把,吓得魂都飞了——竟是没有手指的木头!
一人一“鬼”在坟地里扭打起来。黑影力气极大,李守业被它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泥土,能闻到身下坟草的腥气。他拼死挣扎,手指抠进黑影的“身子”里,摸到的是粗糙的木纹,还沾着些潮湿的青苔。他想起老辈人说的“鬼怕阳气”,扯开嗓子喊起了村里的号子,一边喊一边用膝盖顶黑影的肚子。
不知打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黑影的力气渐渐小了,最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李守业瘫在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嘴里又干又苦。他喘着粗气抬头,晨光里,那个跟他缠斗了半个多小时的黑影,赫然是一口棺材的盖子!盖子上还挂着半截腐朽的棺钉,边缘沾着他的鼻血和汗水,旁边的坟包上,有个新挖的土坑,显然是这盖子被风刮下来,正好砸在他身后。
这事在村里炸开了锅。老人们说,是李守业惊了坟里的先人,先人拿棺材盖“教训”他;年轻人虽不信鬼神,可看着那厚重的棺材盖——足有三寸厚的柏木,连壮汉都要两人才能抬动,怎么会自己窜起来打人?越传越邪乎,后来没人敢走那条近路了,哪怕绕远路多走一个时辰,也绝不肯沾坟地的边。
其实这事儿,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惊动过军队。解放初期,烟台军分区选址的时候,首长特意看中了环山路路北的地块,大门正对着通往上夼村的必经之路。老参谋出身的张政委说:“军队是阳刚之气最盛的地方,扎在这儿,能镇住山里的阴气。”
刚驻军那几年,战士们也遇到过怪事。有回夜间巡逻,战士小王看见坟地里有黑影晃动,以为是特务,立刻拉响了警报。一个班的战士围过去搜,结果只找到一只撞翻的空棺材,棺材盖掉在旁边,上面有新鲜的抓痕。还有个炊事班的战士,半夜去井边挑水,听见井里有人唱歌,吓得水桶都掉井里了,后来连长带着人抽干井水,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井底发现了半截民国时期的绣花鞋。
张政委不信邪,特意带着战士们在坟地周围修了条石子路,还在路边栽了几十棵白杨树。他说:“邪不压正,咱们解放军保家卫国,什么阴气阳气,都得给咱们让路。”他还规定,每天清晨出操,队伍必须从坟地旁的路走过,唱着军歌,喊着口号。久而久之,坟地里的怪事还真少了些,磷火也没以前那么多了。
可有些东西,不是靠喊口号就能驱散的。1984年冬天,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南山被裹得严严实实。村里的五保户刘老太病了,村医束手无策,村长只能求军分区的卫生员帮忙。卫生员小周跟着村长往村里走,雪太大,路不好走,两人只能顺着坟地旁的小路慢慢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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