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接掌京营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陈启明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阉党势力深入军权核心,意味着朝局进一步恶化,北方的政治生态将更加黑暗。这也预示着,“逐浪人”组织在南方的发展,将面临更严密的监视和更大的压力。
工坊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这种紧迫感,促使陈启明将技术突破的日程再次提前。
标准化燧发枪的试制虽然顺利,但其性能提升已接近瓶颈。若要应对未来可能更复杂的局面,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利器。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叠关于膛线的草图。
拉制膛线,是提升火枪射程和精度的关键,也是这个时代尚未完全攻克的技术难题。
其原理并不复杂——在枪管内壁刻划出旋转的凹槽,使弹丸在发射时产生自旋,如同投出的石子被赋予旋转后飞得更稳更远。
但难就难在如何精准、高效、低成本地加工出这细密而均匀的螺旋凹槽。
在京城制造局时,他虽有此设想,但受限于材料、工艺和保守氛围,一直未能付诸实践。
如今,在这座偏安江南的“沈氏工坊”,有了相对宽松的环境和“逐浪人”的资源支持,他终于可以放手一试。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赵德海等几位核心工匠进行了探讨。
工匠们听闻后,既感到新奇,又觉得匪夷所思。
“陈先生,在铁管内壁刻划螺旋凹槽?这…这如何能做到?即使用最细的刻刀,也难以保证深浅一致,更何况是旋转之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锻工疑惑道。
“是啊,先生,即便勉强刻出,铅弹软而易变形,如何能与这凹槽紧密贴合?若间隙过大,漏气严重,威力反而不如滑膛枪。”另一位负责铸造的工匠也提出质疑。
陈启明耐心解释:“诸位所虑极是。此技术之难,正在于此。但我们或可另辟蹊径。”
他拿起一根铁棒,用炭笔在上面画出一道浅浅的螺旋线。
“我们不必在坚硬的成品枪管内刻槽。或许,可以在锻造枪管毛坯时,便预先放入一根带有阳螺旋线的铁芯,通过特定的锻打工艺,让枪管内部直接成型出阴螺旋线。此谓‘模锻法’。”
“或者,”他继续画着,“我们制作一个带有钩刃的、可以旋转拉动的工具,用强大的力量将其从枪管一端拉至另一端,利用钩刃的旋转切削,一次性拉制出膛线。此谓‘拉削法’。”
工匠们听着这闻所未闻的方法,面面相觑,眼中既有困惑,也有一丝被点燃的兴趣。
“模锻法对铁芯和锻打技术要求极高,或许可暂缓。我们先尝试拉削法。”陈启明做出了决断。
说干就干。
他立刻绘制了拉刀的设计图——一个带有坚硬钩刃、尾部可连接拉杆的精密工具。
对材料的选择,他提出了苛刻的要求:钩刃必须使用能找到的最坚硬、最耐磨的钢材。
赵德海看着图纸,眉头紧锁:“先生,此物结构精巧,对钢口要求极高,恐怕…需寻上好的‘镔铁’或‘乌兹钢’方可一试。”
“乌兹钢?”陈启明心中一动,那是来自印度、古代称为“大马士革钢”的顶级材料,以极佳的韧性和锋利度着称。“可能弄到?”
“海上商路或有所流通,但价格极其昂贵,且数量稀少。”赵德海面有难色。
“无妨,先尽力寻找。同时,我们也尝试用现有的精铁,通过特殊的淬火工艺,看看能否达到要求。”陈启明不愿坐等,决定双管齐下。
接下来的日子,工坊内分成了两拨人马。
一拨继续生产改进型燧发枪,维持工坊的正常运转。
另一拨核心工匠,则在陈启明的亲自带领下,开始了艰难的膛线拉制技术攻关。
他们首先面临的难题就是拉刀的制作。
尝试用普通精铁打造的拉刀,硬度不够,拉不了几条线,钩刃就磨损报废。
陈启明尝试了多种淬火和回火的配方与工艺,记录下每一次试验的数据,一点点地改善钢材的性能。
与此同时,拉床的设计和制造也在同步进行。
需要制作一个坚固的支架,能稳定地固定枪管,并提供一个足够强大且平稳的拉力来源。
水排的力量被利用起来,通过一套复杂的滑轮组和杠杆机构,将旋转的水力转化为直线的拉力。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和需要耐心的过程。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拉刀断裂,枪管崩裂,拉力不均导致膛线扭曲…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时间和物料的损失。
工坊内,有时一整天都听不到成功的欢呼,只有沉默的叹息和锉刀打磨的沙沙声。
一些工匠开始流露出怀疑和沮丧的情绪。
就连翘儿,看着陈启明日渐消瘦的脸庞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忍不住劝道:“大人,此事太过艰难,不如暂且搁置,先巩固现有技艺?”
陈启明却异常固执,他摇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不行。此事关乎根本,再难也必须攻克。今日之失败,乃明日成功之基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