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食堂”的暖黄灯笼,已经在竹隐巷的深夜中亮了近半个月。林小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颠倒的作息和独特的节奏。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一丝实验和探究的心态去对待每一位深夜来客,也不再刻意去构思复杂或寓意深刻的菜品。他真正地进入了“随缘”的状态——心随境转,菜由心生。
他就像一个深夜码头的摆渡人,静静地守候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来的客人形形色色,他们的需求也千奇百怪。他给一位加班到双眼通红、几乎要情绪崩溃的年轻程序员,做过一碗温润甜糯、能快速补充糖分和带来愉悦感的酒酿小圆子;给一对刚在街头激烈争吵后、赌气跑出来又冷又饿的小情侣,做过一碗象征甜蜜与圆满、寓意和好的溏心荷包蛋糖水;给一位颤巍巍拄着拐杖、怀念儿时味道的老奶奶,用一小块珍藏的猪油渣,炒了一碗香喷喷、能瞬间勾起无数回忆的猪油渣酱油炒饭……
每一个寂静的深夜,每一道看似简单甚至简陋的食物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片段——或许是职场打拼的辛酸无奈,或许是青春恋情的甜蜜与苦涩,或许是人生暮年的孤独与怀念。林小风渐渐学会了用眼睛去观察,用心灵去感受。他倾听得越来越多,话语却变得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他只是默默地烹饪,然后递上一杯温水或一张纸巾。但他的内心,却在这些无声的交流与平凡的烟火气中,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丰盈,仿佛被注入了无数鲜活而真实的情感碎片。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技艺高超、追求极致的厨师,更像是一个在深夜中,用食物作为媒介,悄然连接着都市各个角落、各种人生的情感纽带。这种角色转换,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充实。
这一晚,时间已过凌晨一点,巷外万籁俱寂。林小风刚刚送走一位刚下夜班的出租车司机,看着对方吃完一碗热汤面后精神稍振地离开,他开始动手擦拭吧台,准备熄灭灯笼,结束今晚的营业。
就在这时,那扇侧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质地普通却合身的深色夹克,身形适中,面容平和,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他的步履沉稳,眼神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却透着一种阅尽世事后特有的淡然,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沉淀了许久的疲惫。他看起来不像是附近写字楼加班的白领,也不像为生计奔波的夜班族,更不像是来寻找刺激或慰藉的夜游者,气质有些独特。
他径直走到吧台前,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目光缓缓地在店内扫视了一圈——昏黄的灯光,简洁的原木吧台,整齐的调料架,以及站在吧台后、系着围裙的林小风。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小风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探究意味的笑容:“老板,这个时间,是要打烊了吧?”
“正准备收拾,不过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林小风放下手中的抹布,语气平和地回答,“您想吃点什么?”
男人闻言,又笑了笑,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台面,语气带着几分随性和玩味:“看来还真是‘随缘’。那我也就随缘好了。老板,你看着做吧,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种完全将选择权交出的要求,林小风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点了点头:“好,那您稍等。”
他转身,目光在已经清理得差不多的食材区快速扫过。所剩无几:电饭煲里还有一小碗冷掉的隔夜米饭,鸡蛋篮里剩下三四个鸡蛋,调料盒旁有一小把还算新鲜的葱花,以及晚上吊高汤时特意留下的一小碗浓郁的金黄色鸡汤。
看着这几样简单到极致的食材,林小风心中微微一动,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他没有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他熟练地起锅烧热,倒入少许清油滑锅,油温升起后,将鸡蛋直接磕入锅中,用锅铲快速划散,炒成大小均匀、色泽金黄的碎蛋花,盛出备用。就着锅里的底油,他将隔夜米饭倒入,用锅铲耐心地、细致地将结块的米饭完全炒散、炒热,让每一粒米都均匀受热,在锅中跳跃。
然后,他将炒好的蛋花倒回锅中,与米饭一起翻炒均匀,只加入少许盐进行最基础的调味。接着,是关键的一步——他舀起两勺浓香四溢的鸡汤,沿着滚烫的锅边“刺啦”一声淋入!高温瞬间将鸡汤的鲜味激发出来,并被干燥的米粒迅速吸收。他快速翻炒,让鸡汤的鲜美均匀地包裹住每一粒米饭,米饭在翻炒中变得湿润、饱满、油亮,散发出浓郁的复合香气。
最后,撒入一大把翠绿的葱花,快速颠炒几下,利用米饭的余温将葱花的香气逼出,随即立刻出锅,盛入一个温过的白色瓷盘中。
一碗热气腾腾、米粒分明、金黄与翠绿交织、散发着蛋香、鸡汤鲜香和葱香的鸡汤炒饭,被放在了男人面前。它看似普通家常,却因为那勺鸡汤的加入,而显得格外滋润和富有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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