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吃饭,刘小华端着缺了个口的搪瓷盆出来,给顾西河、顾悦和顾欣每人分了一碗红薯稀饭。
粥水稀得能反光点燃的煤油灯,里面的红薯块皱巴巴的,没几块能嚼出甜味。
顾欣盯着碗里飘着的红薯,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筷子尖在碗沿轻轻划了下,小声嘀咕:“真是一丁点都比不上……”
“你说什么?”刘小华没听清,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顾欣赶紧把筷子收回来,摇摇头把话咽了回去:“没、没什么,娘。”
这顿饭她吃得没滋没味,筷子反复拨弄着碗里的红薯块,把它们戳得烂糊糊的也没吃下几口。
要是在往常,这样的红薯稀饭她能就着咸菜喝两大碗,还觉得暖乎乎的顶饱。
可今天舌尖还留着小叔家的美味,再看眼前这碗清寡的稀粥,只觉得嘴里发淡,连肚子都像是在“挑拣”,扒拉了半天,碗里的粥还剩下大半。
其他人以为她今天在城里吃撑了,晚上没胃口,也没多说什么。
按平时她们的吃饭习惯,没干活的中午吃那么撑,晚上就没必要吃饭了,还能节省粮食。
但刘小华怕孩子饿着还是煮了她的份。
等全家都歇下了,灶房里的柴火还残留着微弱的光。
四个小姑娘围在灶火旁蹲成圈,脑袋挨得近近的。
顾小兰先按捺不住,指尖轻轻戳了戳顾欣的胳膊:“欣欣,快说快说!进城到底啥感觉?小叔小婶家是不是我娘说的那样,小得连转身都费劲?”
顾欣瞬间挺直脊背,故意清了清嗓子,优越感一下子起来了:“我早上跟爷爷进城,街上的人多到能挤着走!自行车一辆接一辆,铃儿‘叮铃叮铃’响个不停,我数都数不过来。
感觉城里人的自行车跟不要钱似的。
还有小叔家,哪像大娘说的挤?
院子大得能跑圈,屋里还有个专门的“客厅”,摆着沙发,沙发前面还有一张小桌子,小婶说那是“茶几”,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
还有方方正正的大桌子,吃饭都在那儿!”
(这里面有顾欣夸张的成分在哈。)
她说着,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掰着手指头报菜名:“中午吃的红烧鱼,鱼皮金闪闪的,一夹就脱骨。
还有鸡汤,飘着一层黄亮亮的油花。
花卷好软,连铁锅炖大鹅都有,肉香能飘到院门外!”
话音未落,顾小兰的喉咙明显动了动,悄悄咽了口口水。
顾悦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在地上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圈。
顾小花也抿了抿嘴唇,眼里满是没见过城里的向往。
顾欣瞥到她们的模样,嘴角翘得更高,“小婶穿的毛衣,那织法我都没见过,我在旁边悄悄摸了一次,软乎乎的!
我发现她跟小叔穿的是一模一样的,就跟上次过年她们穿的衣服一样,就是颜色不一样。
俩人走在一起,一看就跟咱大队里不一样!
还有小叔家的龙凤胎,姐姐叫柚柚,弟弟叫橙橙。
他们穿的棉袄花色老好看了,也特别软,小婶问我要不要抱柚柚,我摸到了她的棉袄,老舒服了!”
顿了顿,她眼神扫过她们仨,卖关子地问:“你们听说过奶瓶吗?”
顾小兰眨巴眼睛,“是用奶装的瓶子吗?”
顾欣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顾小兰挠挠头,不好意思笑笑,“我猜的。”
顾欣双手托腮,“听小婶说那个奶瓶要友谊商店才有,还不一定有货。”
说到这儿,她声音低了些,撇嘴,“你们说,为啥咱们就不是小叔小婶的孩子呢?”
顾小花年纪稍长,手里摸着自己的麻花辫,小声劝:“傻丫头,你出生的时候,小叔还是个孩子,你不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不可能”三个字像颗小石子,猛地砸进顾欣心里。
她立马拔高声音,脸也涨红了,手往膝盖上一拍:“还不允许人家想啊?你知道在他家过的是啥神仙日子吗?那些菜,你们吃到过一口吗?”
这话一出口,灶房里瞬间静了。
顾小兰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顾悦咬了咬下唇,没敢作声。
顾小花也皱着眉,没再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顾小兰才小声打破僵局,仿佛也是在给自己打劲儿:“没事!咱们可以自己挣!小婶不是说过‘知识能改变命运’吗?咱们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像小婶那样,挣了钱就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对!”顾小花跟着点头,眼里亮了些,“好好上学,总能走出这大山!”
顾欣却翻了个白眼,“读书有啥用?现在最厉害的是工人,当上工人一辈子不愁吃穿!我以后就想嫁城里人,到时候我住城里房子,让他给我找轻松的活干,吃城里饭,我的孩子也是城里人。”
顾悦这下忍不住皱紧眉头,拉了拉她的袖子:“欣欣,你才九岁,怎么就想着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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