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直握着薛明蕙的手腕。她的手冰冷,指尖泛青,呼吸断续微弱。天色渐亮,屋内寂静无声,唯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他低头看向她肩上的伤处。纱布已被血浸透,凝成暗红。昨夜那支箭仍深陷皮肉,不能拔出,也不敢轻动。他不敢请太医,唯恐节外生枝。春桃送来的热水换了三回,全成了血水。
她忽然轻颤了一下,唇角微启,一缕鲜血缓缓溢出,顺着嘴角滑落,滴在枕边的帕子上。
谢珩立刻俯身细看。那血落在帕面并未散开,反而悄然向中心聚拢。随即,血点开始移动,竟拼出一幅幅画面——
他看见自己立于高台之上,身披明黄长袍,头顶是雕有九条龙的殿宇穹顶。百官匍匐在地,不敢仰视。可就在他脚下,台阶裂开一道缝隙,黑气自其中翻涌而出。
画面一转,是一座破败祭坛。青铜柱锈迹斑斑,四角竖着白幡。薛明蕙躺在中央,手脚皆被铁链锁住,长发散乱铺地。乌云蔽空,电光在云层中游走闪烁。
最后一幕,一道雷霆劈下,正中敌军大营。烈焰冲天,人影奔逃,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倒地不起。
图像一闪即逝,帕子上只余几道干涸的血痕。
谢珩凝视着帕子,心跳加快。这不是幻觉,也非巧合。昨日她昏厥时,帕上曾显“称帝之日”四字。如今又现此景……他抬眼望她,发现她眼皮微动,似在梦魇之中。
她猛然睁眼,喉间发出一声低哼,手猛地攥住他的衣袖。
“珩郎……”声音沙哑,“二皇子……要用我的血……祭神……”
谢珩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她喘息数声,又咳出一口黑血,溅在他衣襟上。“他在找能通神的血脉……我的血……可引雷……他会把我绑上祭坛……就在你登基那天……”
每说一句便停顿一次,字字艰难。
他想让她歇息,可她双目圆睁,瞳孔缩成一点,全身紧绷,仿佛刚从噩梦中挣脱。
他压下心头慌乱,轻声道:“我知道了。”
她却摇头,指甲几乎抠进他袖中。“你不信……可我真的看见了……你穿上龙袍那刻,我已在祭坛之上……天上打雷……他们说是天意……可那不是……那是杀我的信号……”
她呼吸愈发急促,额上渗汗,面色苍白如纸。
谢珩扶她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她肩头。他知道她从不说虚言,更不会在此时编造故事。
他想起昨夜她昏迷前写下的“别信魏”三字。魏长忠?司礼监掌印?那个老太监与二皇子往来密切,他早有所察。若她所言属实,对方图谋的并非刺杀,而是早已布下的局。
他还欲追问,她却闭上了眼,嘴唇仍在颤抖,眼看又要陷入昏沉。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谢母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件旧斗篷。灰扑扑的颜色,边缘磨损起毛,显然多年未用。她脚步轻缓,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薛明蕙脸上。
“烧得很厉害。”她低声说道。
谢珩起身让位:“母亲怎么来了?”
谢母未答。她将斗篷放在椅上,伸手探了探薛明蕙的额头,眉头顿时蹙起:“这热度……撑不了多久。”
“我已让春桃去请沈太医。”
“沈从吾?”谢母冷笑,“他若敢来,我亲手砍了他的手。”
谢珩一怔:“您知道他有问题?”
“我比你知道得早。”谢母看着儿子,“五年前,就是他给蕙娘开药,让她一年比一年虚弱。每逢月圆之夜咳血,都是他在药中做了手脚。”
谢珩眼神骤冷:“为何?”
“因为他认得这件斗篷。”谢母回头指了指椅上的旧衣,“当年南疆王妃逃出时,就裹着它。她命不久矣,把孩子托付给我,自己跳下了悬崖。我抱着这孩子回京,途中遭人追杀,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最后靠着斗篷里的血书,才保住她的性命。”
她说罢,掀开斗篷内衬一道暗线。里面藏着一块泛黄布条,墨迹已变黑,写着几行字。
谢珩盯着那布条,喉头滚动。
“你父亲临终前交代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南疆遗孤。可现在……”谢母转头看他,“珩儿,你真以为这场劫难只是夺位之争吗?他们要的不只是皇位。他们要的是能通神的血。而她,是唯一的钥匙。”
屋内骤然安静。
炭火忽地炸响一声,火星坠地。
薛明蕙手指微微一动,喃喃低语:“乾元殿……寅时三刻……鼓响三声后……祭坛会升起来……”
谢珩默记于心。
谢母俯身为她拭汗,动作极轻,如同对待亲生女儿。
“她能窥见未来,因她身上流着南疆王族之血。”她低声说道,“可每一次预知,都在耗损她的寿命。昨夜为你挡箭,今日又强行催动血纹……她撑不了几次了。”
谢珩静立不动,拳头缓缓握紧。
他明白她在说什么,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若登基将引来杀劫,他宁可不做皇帝。可若退让便可太平,二皇子早已动手。既然对方等至今时,说明唯有在他称帝那一刻,仪式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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