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琢玉 第130章 猜疑

御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了微妙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端妃和顾鼎臣垂首而立，心中忐忑不安，小公主则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大眼睛不安地眨动着，一会儿看看父皇，一会儿又望向门口，期待着又害怕着皇后的到来。

嘉靖皇帝则半阖着眼，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御案，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没过太久，殿外便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环佩轻响。

吕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宣。”嘉靖皇帝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御书房门被推开，方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显然是匆匆赶来，发髻妆容依旧一丝不苟，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余怒和几分疑惑。

她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召见她，而且还是在晚间于御书房这等处理政务的地方。

一进门，方皇后便看到了殿内站着的端妃、小公主和顾鼎臣，她美丽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和更深的不悦。

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上前几步，端庄地向嘉靖皇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妾前来，所谓何事？”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端妃和顾鼎臣，带着审视的意味。

嘉靖皇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对吕芳使了个眼色。

吕芳会意，立刻指挥其他闲杂宫人退出御书房，只留下几位核心人物和心腹太监伺候。

待房门重新关上，嘉靖皇帝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波：“皇后不必多礼。朕召你来，是想问问，朕听闻今日，你下了一道懿旨，将御用监的玉匠陆子冈拿了，还送入了诏狱？可有此事？”

方皇后没想到皇帝开口问的竟是这件事，而且语气如此直接。

她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理直气壮的愠色：“回陛下，确有此事。那陆子冈欺君罔上，以次充好，臣妾一时气愤，故而下令拿他问罪。莫非……是有人到陛下这里来为他求情？”说着，她的目光再次冷冷地瞥向端妃和顾鼎臣，带着明显的质问。

顾鼎臣闻言，立刻躬身道：“皇后娘娘明鉴，老臣绝非要徇私。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他陆子冈乃是宫中匠役，即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也当由内官监或司礼监按宫规处置，动用锦衣卫拿人，并投入诏狱，于制不合，且易生冤狱，老臣身为阁臣，不得不问。”

端妃也柔声附和道：“皇后息怒，臣妾也是听闻此事，心中有些许疑惑。陆大师一向忠厚老实，技艺更是有口皆碑，不知究竟所犯何错，竟惹得皇后如此动怒？或许其中真有误会？”

小公主站在端妃身后，本也想出来为陆子冈说上两句，但立马被端妃一把拉回了身边，并对着她摇了摇头。

方皇后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更是气恼，尤其是对端妃，觉得她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她冷哼一声，转向嘉靖皇帝，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并非臣妾小题大做，实在是那陆子冈胆大包天！他献给臣妾的那只‘镂空雕龙凤纹手镯’，臣妾怀疑根本并非他亲手所雕，至少，绝非他近期所雕！他这是存心敷衍、欺瞒臣妾，更是欺君！”

“哦？”嘉靖皇帝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更浓厚的兴趣，“皇后何出此言？朕记得前几日，你还对那手镯赞不绝口，怎的今日就断定非陆子冈亲手所雕了？可有证据？”

“这……”方皇后被问得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严世蕃说的和自己一时气愤下的判断。要知道大臣和后宫来往可是犯了大忌。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着语句说道：“臣妾……臣妾也是听闻。今日工部侍郎严世蕃进宫向臣妾进献一些珠宝玉器，其中有一枚据说是陆子冈早年雕刻的玉牌。臣妾见那玉牌雕工精湛，背面还刻有诗文落款‘子冈’二字。严侍郎便向臣妾提及，说凡是陆子冈亲手雕琢之玉器，必定会留下他的名款，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也是他作品的标记。”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臣妾当时便想起，陆子冈献给臣妾的那只手镯，好像并无任何落款痕迹。而且，陛下可还记得？他当初答应臣妾时，曾说需月余工期，可后来竟只用了十日便呈了上来。如此复杂的工艺，十日怎能完成？臣妾思来想去，越发觉得可疑！那手镯定然是他早已雕好、或是未完之器加以重新雕刻拿来敷衍臣妾，这不是欺君罔上是什么？！”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又激动起来，仿佛再次感受到了当时的羞辱和愤怒。

嘉靖皇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顾鼎臣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道：“陛下，皇后娘娘！仅凭有无落款和工期长短便断定陆子冈欺君，是否有些武断了？琢玉之道，因人因料而异，或有特例。陆子冈为人耿直，绝非狡诈欺瞒之辈！或许那手镯别有玄机，或许他碍于是为皇家琢玉所以并未落款？还有就是陆子冈此人琢玉技艺超群，若是完全倾注与琢玉这一事情之上，十日之期也未尝不可完成一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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