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回廊,到了中庭,踏上青石小径,便到了赏雀阁。
沿着青石小径走,穿过一面白墙,便从赏雀阁到了赏花阁。
老妪走得很慢,赵凌也不着急。
大约一刻钟后,二人总算到了赏柳阁。
赵凌抬眸看向赏柳阁的木质二层小楼,这时,一股浓烈的酒气钻入他的鼻腔。
他往四周一扫,整个赏柳阁,都堆满了柴火,柴火上,淋了酒。
“家里的下人老身都遣散了。”
踏上柳木楼梯,楼梯久未修缮,发出了“吱呀呀”的难听响声。
赵凌没有说话,只紧随其后,走入小楼。浓浓的书卷气和墨香气扑鼻,压过了楼外的酒香。
老妪拄着拐杖,坐到一个低矮的书桌后,如白桦树般斑驳的手朝对面伸了一下,示意赵凌入坐。
书桌上,摆着一根长长的红烛,红烛闪着火光,火苗在风中摇曳。
赵凌吸了口气,盘腿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
她弯下腰,从书桌下方拿出一个锦盒,放在桌面上,朝赵凌推了过去。
赵凌眼睛一眯,右手抬起,抚在锦盒上。
无须打开,稍微感应一下后,赵凌便能确定,里头正是天道碎片!
老妪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她将两本书和一幅画卷放在案头,掀开自己的面纱,顿时,一张干瘪、枯瘦的脸就出现在了赵凌面前。
脸上嵌着两颗无神的眼睛。
脸的左半边,是一整片的黑痣。
老妪似乎有些累了,她轻声笑道:“公子,恭喜你破阵了,此物便是阵眼,多谢公子今日愿意参加她的诗会,老身拜谢。”
她似乎累了,没有再多话。
“请离开吧。”她轻轻合上眼睛。
赵凌双目微凝,静静盯着对面的老妪。
在他的手抚在锦盒上的那一瞬间,整个无极阵就已经出现他的脑海中。只需心念一动,便可离开这画中世界。
当然。
赵凌看了看书桌上的红烛,只觉只要自己一离开,这个老妪也好,还是赏柳阁也好,整个画中世界也好,都会跟随这簇摇曳的火光一起,被付之一炬。
赵凌看了看老妪的头发,灰白,但大多是灰,他笑了笑:“李娘子,你可还没到白头呢。”
老妪微微摇了摇头:“公子,你就莫要取笑老身了。”
“小朝姑娘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老身已无心安处了,何必一定要等到彻底白头呢?”
赵凌盘着腿,手抚在膝盖上,凝眸道:“苏郎说,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寄情于山水……”
李娘子又摇了摇头:“山川不朽,老身却成了老朽,已不忍见之……公子,”
她睁开眼睛,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必再劝了。”
……
……
“李先生,你有办法不让她……”宫妙妙抓着剑七娘的手,瞅着李长风。
李长风沉默了一下。
几瞬后。
湖水波纹荡漾,月亮碎碎圆圆。
李长风摇了摇头,叹道:“哀莫大于心死。”
宫妙妙脸色愈发煞白。
她身边,剑七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紧紧搂住了殿下的手臂。
……
……
“李娘子,”赵凌笑笑道,“我有一个朋友说,你的画,画得很好,他说……嗯,明月高远,梨木……深远,九亭平远,用笔雄健,水墨相宜……抱歉——”
赵凌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记不太清了,总而言之,他说你的画……不输画圣。”
老妪的面色凝滞了一下,旋即,她露出一个微笑,宛如梨花盛开,“多谢公子,也多谢公子那位朋友。老身很高兴,也很感激。”
桌案上,红烛灯火发出噗噗声。
赵凌看着老妪浑浊的眼睛,又微微沉默了片刻。
十数息后,他轻声道:“李娘子,我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公子请说。”
“你爱你父母吗?”
“嗯?”老妪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问,她缓了一下,片刻后,轻声道:“自然是爱的。”
“那你那位刚过世的姐姐呢?”
“嗯,也是爱的。”
“那柳郎、苏郎、小朝呢?”
老妪表情温柔,她拍了拍桌案上的两本书和一幅画卷:“嗯,也是爱的。”
赵凌沉沉地吐出口气,下一刻,他站起身,认真道:“那她呢?你爱过她吗?”
老妪怔了一下,她?
赵凌让开身。
这时,原本坐在九亭内作画的青年李娘子,此刻却缓缓走了进来。
手里握着一幅画卷,她掀开自己面上的粉白色面纱,露出了与老妪如出一辙的黑痣,她坐在了老妪对面。
“我不爱她。”青年李娘子朝赵凌道,旋即,她又转过头,直视老妪的眼睛:“我不爱你……”
李娘子的话里充满着一种渗人的怨毒:“我从未爱过你,我讨厌你,厌恶你,恨你,我希望你不曾出生,我希望你早点死掉,我希望你爬山的时候摔死,我希望你生病的时候病死,我希望你被你丈夫打死,我希望你那天在井边徘徊的时候……你没有转身,而是跳了进去!我希望你跳进去……我真的希望你跳进去,我希望你淹死!希望你死!我盼望你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了这么久……”李娘子的泪水簌簌而下,她愤怒地朝老妪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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