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巨兽无声张开的、漆黑的巨口,缓缓地,吞噬了辽东冰原上最后一丝惨白的光明。
凛冽的寒风,在山谷之间,来回地,穿梭、呼啸,卷起地面上那干燥的、冰冷的积雪,发出如同鬼魅夜哭般的、尖锐的嘶鸣。然而,这足以冻裂钢铁的严寒,却丝毫无法,渗透进镇北营中军议事厅的那扇、用厚重棉帘紧紧遮挡住的窗户。
屋子之内,温暖,而又明亮。
数只巨大的牛油蜡烛,在烛台上,安静地,燃烧着,将昏黄而又稳定的光芒,投射在房间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空间的沙盘之上。烛火,映照着围拢在沙盘周围的、那一双双充满了专注、凝重,与嗜血般兴奋的——眼睛。
这里是镇北营的心脏,是整个新兴势力的、最高指挥中枢。
而此刻,一场关乎着在场所有人以及整个镇北营未来命运的、最高等级的军事会议,正在悄然进行。
沙盘之上,是用细沙、黏土与石块,按照极其精确的比例,完美复刻出的、整个青山堡及其周边的地势图。那起伏的山峦,蜿蜒的河流,狭窄的谷道,乃至堡内每一条主要的街道、每一座重要的建筑,都被细致入微地标注了出来。
尤其是沙盘正中央,那座被特意用红色石块,堆砌而成的、结构复杂的建筑群——青山堡千户所,更是连其内部的院落布局、高墙箭楼,甚至是后院那个传说中,供刘千户饮酒作乐的小花园都被清晰地,模拟了出来。
这份情报的详尽与精确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专业的斥候,都感到汗颜。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些,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冒着巨大的风险,以各种身份,频繁进出青山堡,用眼睛和脚步,一点点丈量、记忆、并最终绘制出这份“死亡地图”的、镇北营的勇士们。
顾昭,就站在这份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沙盘之前。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用作指挥的竹枝,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绝对的冷静与自信。在他身旁,孙元化、王五、新提拔起来负责武库与工坊的石铁生,以及那个如同影子般,寸步不离他左右的小石头,连同数名最精锐的、百战余生的老兵队正,全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跟随着他手中竹枝的移动。
“诸位,”
顾昭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如同金铁交鸣,在安静的议事厅内,激起了一阵无声的回响。
“刘千户,想借着寿宴的名义,在千户府内,设下一场鸿门宴,将我等一网打尽,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吞并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份基业。”
他的竹枝,在沙盘上那座红色的千户所模型之上,重重地,点了一下,仿佛一柄利剑,直刺要害!
“他以为,我们是去赴宴的羔羊。但是,他错了!”
顾昭猛地,抬起头,那双在烛火映照下,亮得骇人的眼眸,如同鹰隼一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去‘赴宴’!”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铁血的决断! “我们的目标,是‘平叛’!”
平叛!
这两个字,就如同两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心头,轰然炸响!
它瞬间,就将这次行动的性质,从一次被动的、凶险的“赴宴”,彻底扭转为了一场主动的、正义的、师出有名的——征伐!
王五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瞬间,便迸射出了兴奋而又残忍的光芒!他激动得,浑身的肌肉,都贲张了起来!
“没错!他娘的!那刘千户克扣军饷,鱼肉军户,倒卖军粮,罪大恶极!我们这,就是替天行道!就是平叛!”
顾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重新投回到了沙盘之上。他那清晰而又冷酷的、如同外科手术刀般精准的作战部署,开始缓缓下达:
“此次行动,兵分三路,代号——‘贺寿’!”
“第一路也是最为关键的一路,‘斩首’部队!”
他的竹枝,从沙盘上,轻轻划过,指向了他自己。
“由我亲自带领!”
“王五、小石头,以及十名从全营之中,挑选出的、身手最为高强、心理最为沉稳的弟兄,将伪装成我的亲兵随从,与我一同,进入千户府,参加寿宴。”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在宴会之上,当时机成熟,我会发出信号!届时,不惜一切代价,以雷霆万钧之势,控制,或者……当场击杀,刘千户本人,以及他身边所有负隅顽抗的骨干!”
这是最为凶险的一步棋!是以身为饵,直捣黄龙!
“第二路‘控城’部队!”
顾昭的竹枝,移动到了沙盘上,那代表着青山堡城墙的区域,在四个堡门,以及位于城中心的钟楼、鼓楼的位置,分别,重重地点下!
“由张叔,亲自率领!”
张叔,是一名在场的、年纪最大的老兵队正,他为人沉稳,心思缜密,在军户之中,颇有威望,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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