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昭带着那份足以让刘千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贡品”所换来的、心照不宣的短暂平静,返回镇北营时,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压抑的紧张氛围之中。
所有人都从王五等人那张既兴奋又后怕的脸上,猜到了此行的惊心动魄。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心骨,刚刚从一头喜怒无常的巨兽口中,走了一个来回。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青山堡,对于此刻羽翼未丰的镇北营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刘千户那句“我记住你了”,究竟是欣赏,是警告,还是……死亡的预告?
没有人知道答案。
这种将命运交由他人一念决断的无力感,像一团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然而,作为这一切漩涡的中心,顾昭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惶恐与不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柄极尽奢华的宝刀,并非求饶的白旗,而是一剂精心调配的、效力短暂的麻药。它能暂时麻痹刘千户那贪婪的神经,为自己争取到一段宝贵得无以复加的、黄金般的喘息之机。
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将镇北营这台刚刚组装起来的战争机器,彻底拧成一股绳,注入一个足以让它爆发出毁天灭地能量的、滚烫的灵魂!
三天后的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天际的薄雾,如同金色的丝线般,轻柔地洒在这片经过重新平整、夯实得如同镜面般的崭新校场上时,镇北营那口用废弃铁钟改造而成的铜锣,被重重地敲响了。
“当——!当——!当——!”
悠远而又肃穆的锣声,传遍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近百名镇北营的成员,无论是那些已经初步具备军人气质的士兵,还是负责后勤缝补的妇孺,亦或是那些刚刚被招募而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拘谨与茫然的工匠,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一切活计,自发地、默默地,汇聚到了校场之上。
在校场的正前方,一个用原木临时搭建起来的、半人高的高台,显得格外醒目。顾昭,身着一身干净笔挺的黑色小旗官服,腰悬那柄象征着他身份的制式军刀,神情肃穆地,站在高台之上。
他的身后,竖着一块用两根木杆支撑起来的、巨大的木板。木板上,覆盖着一层粗糙的麻布,将后面的内容,遮掩得严严实实,引得台下众人,不住地猜测与张望。
气氛,严肃、庄重,却又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对未知的期待。
顾昭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了那些饱经风霜的老军户脸上,那标志性的、麻木认命的神情;他看到了王五这些年轻士兵眼中,那充满了信任与狂热的火焰;他也看到了那些妇女与孩子们,那既怯懦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中那股酝酿已久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再也无法抑制。
他的声音,通过真气的催动,变得洪亮、清晰,而又充满了无穷的穿透力,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弟兄们!姐妹们!孩子们!抬起头来,看看你们的周围!”
“在你们的身后,是冒着热气、能让你们吃饱肚子的伙房!在你们的左边,是日夜炉火不熄、能为我们打造出锋利兵刃的铁匠铺!而在我们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之下,埋葬的,是我们过去那些饥寒交迫、任人欺凌的、屈辱的日子!”
这番话,如同一只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坎上!是啊,短短月余,这里发生的变化,简直如同梦幻!他们能吃上掺着肉末的饱饭了,他们有了遮风避雨的屋舍,他们甚至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活计!
“我们能吃饱饭了!我们有活干了!我们不再是那些任人打骂、猪狗不如的流民了!”顾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情与力量,“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还远远不够!”
他猛地一伸手,指向远方那片属于青山堡的、广袤的、却被层层盘剥的卫所屯田。
“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这片土地上!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可以传给子子孙孙的田地!我要让你们的妻子,可以织出最漂亮的布匹!我要让你们的孩子,可以捧起书本,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自己的土地?”
这四个字,宛如一道九天神雷,瞬间击中了台下那些老军户们,最脆弱、最柔软、也最渴望的神经!他们这辈子,祖祖辈辈,都在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军官们种地,可自己到头来,却连一块巴掌大的、属于自己的土地都没有!他们辛苦一年的收成,十之**,都要上缴,剩下的,还不够一家人糊口!
拥有自己的土地,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多么奢侈、多么遥远、甚至连在梦里,都不敢去做的美梦啊!
就在众人心神激荡、难以置信之际,顾昭猛地一转身,一把扯下了身后木板上,那块巨大的麻布!
阳光之下,那块巨大的木板上,用粗大的木炭,写就的一行行密密麻麻、却又充满了无穷诱惑力的黑色大字,清晰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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