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四年的深秋,南京城,护国主府。
窗外的梧桐叶,已经被染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随着凉爽的秋风,沙沙作响。顾昭站在他那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来自锡兰(今斯里兰卡)种植园的、热气腾腾的红茶。他的目光,越过繁华的南京城,望向遥远的天际。
第一届“新科举”已经尘埃落定。以宋应星为首的第一代理科进士们,如同新鲜而强大的血液,被注入了帝国的心脏部门,开始用数据、公式和图纸,为这个古老的国家,构建一个全新的、逻辑严密的运作体系。一场深刻的思想革命,正在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席卷着整个士林阶层。
内政的根基,正在被前所未有地夯实。然而,顾昭的思绪,却早已飞向了万里之外的碧波蓝天。
就在这时,一名机要秘书悄然走入,手中捧着一个用火漆严密密封的公文袋。公文袋的封皮上,烙印着帝国海军南洋舰队的独特徽章——一只抓着三叉戟的威猛海雕。
“护国主,从‘新金山港’发回的八百里加急信使船,刚刚抵达龙江港。这是东宁王殿下,给您的亲笔信。”
顾昭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东宁王”朱聿键,这颗被他亲手安置在南方大陆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棋子,终于送回了他开拓新世界的第一封详细“家书”。
他接过信,撕开封印,展开那厚厚的一沓信纸。一股混杂着海洋咸湿气息与纸张墨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朱聿键那遒劲有力、却又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的字迹,跃然纸上。
顾昭坐回他宽大的书桌后,逐字逐句地,沉浸到了那片由文字所构建的、狂野而又充满机遇的新世界之中。
“臣,朱聿键,叩禀护国主殿下:”
“自去年奉诏,率第一批拓殖船队,抵达此片名为‘澳洲’之南方大陆,至今已一年有余。此地之广袤、物产之丰饶,远超臣之想象。我等登陆之港口,因其附近山脉中发现金砂,故命名为‘新金山港’。此地气候宜人,四季分明,较之江南,更为干燥爽朗,实乃天赐之福地。”
信的开头,充满了开拓者的豪情与喜悦。顾昭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蔚蓝色的海湾,洁白的沙滩,以及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连绵起伏的丘陵。
“然,此地所予我等最大之惊喜,并非黄金。于新金山港以东约五十里处,我等竟发现一望无际之乌金之山!其煤层之厚,俯拾即是,无需深挖,便可得质地上佳之焦煤。于其北面百里,更有赤色之土山,触目所及,皆为高品位之铁矿石。臣粗略勘探,其储量之巨,恐十倍于我大明本土之总和!此乃天佑中华,实为我共和国工业之万世基业!”
看到这里,即便是顾昭,也忍不住将手中的信纸捏紧,呼吸微微一滞。
露天煤矿!高品位露天铁矿!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样东西,对于一个刚刚起步的工业文明而言,意味着什么。那不是黄金白银,那是比黄金白银珍贵亿万倍的、工业时代的血液与骨骼!有了它们,共和国的钢铁产量,将能提升到一个旁人无法想象的恐怖级别。
然而,信纸翻过一页,朱聿键的笔锋,却陡然一转,喜悦的氛围,被沉重的烦恼所取代。
“然拓殖之事,殊为不易。随着内阁安排之第二、第三批移民船队抵达,新金山港之人口,已骤增至三万余。此中人员,鱼龙混杂,管理之难,远超臣之预料。”
“其一,为故明宗室及贬谪之旧臣。此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往日皆为锦衣玉食之徒,今流落于此蛮荒之地,心怀怨望,不事生产,日夜聚众非议新政,更视我等垦荒之举为自甘下贱。臣虽强令其劳作,然阳奉阴违者众,已成新金山港内一大隐患。”
“其二,为流放而来之囚犯与亡命之徒。此辈性情凶悍,无法无天。虽在军法弹压之下,尚不敢公然作乱,然私下偷盗、斗殴、强占民田之事,屡禁不止。彼等视此地为法外之地,欲壑难填,已成动乱之源。”
“其三,为应募而来之流民。此辈最为勤勉,亦最易管束。然彼等与前两者之间,因土地、水源、物资之分配,已生出深刻矛盾。日前,便有数名囚犯,因觊觎一户流民新开垦之良田,竟于夜间将其全家杀害,伪作土人袭击之状。臣已将凶手正法,然移民内部之裂痕,已然产生。”
顾昭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预料到了海外殖民会很困难,却没有想到,人性的复杂与丑陋,会如此迅速地在那片蛮荒的土地上,发酵、变质。一个微缩版的、充满了阶级矛盾和内部冲突的社会模型,正在形成。
而更大的危机,来自于外部。
“最为棘手者,乃与此地土着之关系。此地土人,肤色黝黑,体毛浓密,仍处石器部落之态。初时,臣谨遵护国主‘和平贸易、徐徐图之’之方略,以布匹、铁器换取其皮毛、食物,双方尚能相安无事。然部分流放之囚犯与贪婪之冒险者,见土人部落防备松懈,竟擅自组织队伍,越过警戒线,袭击土人村落,抢夺其赖以为生之猎场,甚至掳掠其妇女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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