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那场惊天动地的典礼,像是为两个时代划下的一道清晰的分界线。一面是旧皇权的最终落幕,另一面,则是共和国黎明的冉冉升起。
随着崇祯皇帝“禅位”为立宪君主,整个帝国的上层建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按照顾昭描绘的蓝图开始了重构。议会开始运转,新的律法在不断制定,皇家银行的“龙元”流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而从天津到南京的工厂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仿佛是这个新生共和国每一次强劲的心跳。
顾昭本人的大部分精力,也从繁琐的内政中抽离出来。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他最关心,也最擅长的两个领域:一是军队的现代化建设与全球战略的部署;二则是以国家科学院为核心的、对未来科技的持续探索。对于具体的行政事务,他放手交给了以新任内阁首辅毕自严为首的、由新旧两派官僚组成的联合内阁。
在顾昭看来,顶层设计已经完成,剩下的,不过是按图索骥的执行而已。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个运转了数千年的古老帝国,其肌体深处所蕴藏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惯性与顽固阻力。
昭武元年的冬夜,南京,内阁值房。
已经年逾古稀的毕自严,这位被顾昭亲自从故纸堆里请出来、以其清廉和卓绝的理财能力而闻名天下的老首辅,此刻却没有丝毫的欣慰。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那座由来自全国各省的奏折堆积而成的小山,紧锁的眉头,仿佛能夹死一只飞虫。
内阁的灯火彻夜通明,但毕自严的心中,却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些奏折,不再是过去那种歌功颂德的虚文,也不是党同伐异的互相攻讦,它们的内容无比的实际,却也无比的沉重。它们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绳索,从帝国的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死死地缠住了新政这部看似马力十足的马车,让它在泥泞的现实中步履维艰。
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新政的核心——“一体纳粮”的税制改革。
这项由顾昭亲自制定的、旨在废除一切功名特权、按照田亩数量征收统一农业税的国策,在理论上堪称完美,它足以在几年内,彻底解决困扰历朝历代的财政问题。在最高层级上,凭借顾昭的赫赫威名和镇北军的铁腕,没有人敢公然反对。那些曾经拥有免税特权的王公勋贵和顶级士绅,要么被清洗,要么早已乖乖地将田契交由国家重新丈量登记。
但是,当这项政策下沉到州、县、乡、里,就如同滚烫的铁水,泼进了冰冷而粘稠的泥沼之中。
湖广,麻城县。一个名叫林景云的年轻税务官,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林景云是西山书院法学院的第一批毕业生,他怀揣着改造世界的理想,主动请缨来到这个偏远的县城,负责推行新税法。他拒绝了县令安排的宴请,不收任何乡绅的“冰敬炭敬”,带着几个同样充满理想的同学,背着标杆和最新的测绘仪器,一头扎进了乡野。
起初,一切还算顺利。那些普通的自耕农,听说朝廷丈量土地是为了更公平地收税,都十分配合。但当他们的脚步,踏入县里最大的宗族——黄氏一族的聚居地时,麻烦来了。
黄氏一族,在麻城盘踞数百年,族中出过进士,有功名的秀才更是多达数十人。他们是当地事实上的统治者。
当林景云的测绘队来到黄氏祠堂前的千亩族田时,数百名手持农具、面色不善的黄氏族人,在族长黄四爷的带领下,将他们团团围住。
“后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黄四爷靠在一根龙头拐杖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林景云不卑不亢地拿出盖着内阁大印的公文,朗声道:“奉内阁令,奉护国主令,清查天下田亩,一体纳粮!黄氏一族亦是大明子民,自当遵守国法!”
“国法?”黄四爷冷笑一声,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在这麻城,我黄家的规矩,就是法!我黄家的族田,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养活了我黄家上千口人,也庇佑着这方圆百里的乡邻。别说你一个小小的税务官,就是巡抚大人来了,也要敬我黄家三分!”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族人立刻鼓噪起来,手中的锄头和扁担,一下下地敲打着地面,发出沉闷而危险的声响。
林景云的同伴有些害怕了,拉了拉他的衣角。但林景云依旧挺直了腰杆,正色道:“黄族长,我敬你是前辈。但时代不同了,如今的天下,是**度的天下。抗拒国法,阻碍丈量,按《帝国安全条例》,是以叛国论处的!”
“哈哈哈!”黄四爷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叛国?我们黄家世世代代给朝廷交税,怎么就叛国了?倒是你们,拿着个鸡毛当令箭,要断我们全族的活路!乡亲们,你们说,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数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最后,林景云和他的团队,被这群“刁民”围困在祠堂里,扬言“再敢动我族田产一寸,就让你横着走不出这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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