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昭将目光投向那片被黄土与财富包裹的山西腹地,准备赴一场注定不会平静的“鸿门宴”时,千里之外的秦川大地上,另一场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盛宴,正以最血腥的方式,落下帷幕。
陕西,汉中盆地。
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数日,泥泞的战场上,血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汇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浸透了脚下每一寸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尸体腐烂的恶臭,令人闻之欲呕。
喊杀声已经变得稀疏而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伤兵们绝望的哀嚎和濒死者粗重的喘息。
“闯王”李自成的黑色大纛,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旗帜,插遍了整个战场。而在他的对面,“八大王”张献忠的残部,正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这场持续了数月之久的“闯献之争”,终于迎来了它的终局。
几个月前,当李自成收到来自天津的那份“礼物”——整整五千套从镇北军中淘汰下来的、却依旧远胜于明军卫所兵的铠甲,以及上万把经过修缮的制式兵刃时,他就明白了顾昭的意图。
那位新晋的“天下兵马副元帅”,需要一个统一的、听话的、能替他“管理”陕西流寇的代理人。而他李自成,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有了这批装备的加持,李自成麾下最精锐的老营,战斗力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在随后的几场关键性战役中,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击垮了张献忠的主力,将这位同样以残忍和狡诈着称的“八大王”,一路从河南追杀到了陕西。
而今日,便是这漫长追杀的终点。
李自成端坐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身披重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残兵,落在了被亲兵死死护在中央、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张献忠身上。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当最后一支抵抗的队伍被淹没在人潮之中,当张献忠的人头被他麾下的大将高高挑在枪尖上时,李自成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赢了。他吞并了张献忠几乎所有的残部,收拢了数万降兵,一举统一了陕西境内绝大部分的流寇势力。此刻的他,兵强马壮,坐拥秦川形胜之地,麾下兵马号称三十万,声势之浩大,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胜利的喜悦,如同最醇的美酒,让每一个“闯”字营的士兵都为之欢呼沸腾。一种久违的、名为“野心”的火焰,也再次在李自成的胸中,熊熊燃起。
问鼎中原……取朱家而代之……
这个念头,如同草原上的野草,一旦有了雨水的滋润,便会疯狂地滋长。
然而,当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自己麾下那些虽然士气高昂、但依旧衣衫褴褛、阵型混乱的军队时;当他想起远在天津,那支传说中装备着可以喷射钢铁风暴的火器,军纪严明到令人发指的镇北军时,那股熊熊燃烧的野心火焰,便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这支所谓的“大军”,在顾昭那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面前,依旧不过是一群拿着简陋武器的乌合之众。顾昭能扶持他,就能在一夜之间,将他连根拔起,碾成齑粉。
更重要的是,顾昭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与朝廷虚与委蛇的镇国公了。他是“天下兵马副元帅”,是手握“如朕亲临”金牌的帝**方第一人!自己如今在他的眼中,恐怕连一个平等的对手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一枚暂时还有用的棋子。
不敢反,也不能反。
那么,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这枚“棋子”,变得更有价值?如何才能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副元帅,真正认可自己“陕西代理人”的身份,换取自己地盘的合法性?
李自成,这位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枭雄,深谙乱世的生存法则。他知道,要想取得信任,就必须献上足够分量的“投名状”。
而这份投名状,必须用最滚烫、也最骇人的鲜血来书写!
三日后,汉中城,原瑞王府。
李自成大排筵宴,庆贺大胜。所有新降的、原属于张献忠麾下的将领,以及他自己队伍里,那些素来以残忍嗜杀、桀骜不驯着称的刺头们,都被邀请在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在气氛最为热烈之时,李自成缓缓地举起了酒杯。
“诸位兄弟!”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嘈杂。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李自成的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自我们举旗以来,转战千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天下穷苦人,能有一口饭吃!但如今,我们中间,却出了一些败类!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败坏我闯王军的名声!更有甚者,心怀二意,首鼠两端!”
话音未落,数十名手持利刃的亲兵,如狼似虎地从屏风后冲出,将那些被点到名的将领,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闯王!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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