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的烛火,燃了一夜。
当天边那第一缕预示着黎明的鱼肚白,艰难地刺破浓重的夜幕,透过窗棂映入殿内时,那场决定了大明王朝未来走向的漫长对峙,终于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崇祯皇帝已经重新坐回了他的龙椅,只是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显得有些褶皱,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略显凌乱。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之后所特有的苍白与空洞,那双曾经充满了猜忌与杀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他败了。
在这场与顾昭的一对一的心理博弈中,这位大明天子,败得彻彻底底。
王承恩的那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砸碎了他最后的侥幸。当他重新审视殿下那个孤身而立的身影时,他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现实:他杀不了顾昭。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顾昭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杀了他,天津那支足以横扫天下的无敌舰队和几十万骄兵悍将就会立刻失控。到那时,根本不需要外敌入侵,他的大明江山就会从内部,被这股复仇的怒火烧成一片白地。他朱由检,也将彻底坐实“亡国之君”的名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与之相比,一个“可能”会谋反的顾昭,似乎也并非那么不可忍受了。
更重要的是,他离不开顾昭。无论是辽东那日益猖獗的后金,还是中原那愈演愈烈的流寇,亦或是因为新政而蠢蠢欲动的江南士绅……放眼整个大明,除了顾昭,还有谁能为他镇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崇祯皇帝那颗高傲而敏感的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何等的色厉内荏。
于是,妥协,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这是一种充满了屈辱和不甘的妥协,是一种被形势所迫的无奈之举,而非发自内心的悔悟。
“你……想要什么?”良久,崇祯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再没有了之前的雷霆之怒,只剩下疲惫。
顾昭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夜未动的雕塑。他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然后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臣,只要一个公道。”
公道。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如泰山。
崇祯皇帝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那最后一丝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 F之的,是一种帝王所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酷。
“好,朕……给你一个公道。”
……
天亮了。
昨夜那场足以让整个紫禁城血流成河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未发生过。宫内的太监、宫女们依旧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差事,只是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宫里,气氛诡异得可怕。
黎明时分,一道道加盖了皇帝玉玺的旨意,如同离弦之箭,从紫禁城的深处射向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几乎是在睡梦中被从床上拖起来的。当他睡眼惺忪地跪在乾清宫外,接过那一纸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亲手颁下的中旨时,整个人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所有的睡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旨的内容,简短而血腥。
“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身为内臣,不思尽忠报国,反勾结宫人,交通外臣,图谋不轨,离间君臣,罪大恶极。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即刻将其并其党羽,一并逮捕,投入诏狱,严加审讯,不得有误!”
曹化淳?!
骆养性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曹化淳是谁?那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内监之一,是司礼监真正意义上的二号人物,是东厂幕后的实际掌控者!就在几天前,自己还曾与他密议,商讨该如何在“庆功宴”上,配合行动,一举拿下镇国公顾昭!
怎么一夜之间,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就成了“图谋不轨”的罪人了?
骆养性的政治嗅觉何其灵敏,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天,变了!
昨夜,那位单骑入京的镇国公,一定是在这乾清宫内,与万岁爷进行了一场他这种级别的人物根本无法想象的惊天博弈。而结果,不言而喻。
曹化淳,就是被抛出来平息镇国公怒火的……替罪羊!
想明白这一点的骆养性,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叩头领旨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皇宫。他知道,现在不是站队的时候,而是执行命令的时候。执行得越快,越狠,他才能在这场“神仙打架”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骆养性亲率锦衣卫缇骑,如狼似虎地冲进了曹化淳的府邸,面对着这位昨天还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大太监那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神,骆养性没有说一句废话,只是冷酷地挥了挥手。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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