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菜市口那七十三颗滚落在尘埃里的人头,以及那染红了半条街的殷红血迹,在接下来的数日之内,如同插上了翅膀,化作一股混杂着恐惧与死亡气息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山西,乃至全大明的商界。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那些曾经富甲一方、高高在上的晋商群体中疯狂蔓延。
尤其是对于那些除了八大家之外的、规模稍小的商号家族而言,这种恐惧更是深入骨髓。因为他们心中都藏着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在过去那段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的“黄金岁月”里,他们或多或少,都曾是那条罪恶产业链上的一环。或许他们没有像八大家那样明目张胆地走私军械铁器,但粮食、布匹、盐茶,这些同样被朝廷严令禁止流入后金的物资,谁的手上又是完全干净的呢?
八大家的今天,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明天?顾昭那把锋利无匹的屠刀,在斩落了那七十三颗头颅之后,是会就此归鞘,还是会继续挥下?
没有人知道答案。
一时间,整个山西的商界都陷入了死寂。曾经车水马龙的商号纷纷关门歇业,那些平日里八面玲珑、挥金如土的商贾们,则一个个闭门不出,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疯狂地动用自己的人脉,想要打探一丝一毫来自那位京城权贵的消息,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沉默。
顾昭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在处置完八大家之后,他便驻留在太原巡抚衙门内,整日与麾下的将领和官员商讨着中原的战事,仿佛山西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任何值得他关注的事情。
然而,这种沉默,才是最可怕的酷刑。它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将他们步八大家的后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就在这种绝望的气氛发酵到了顶点,甚至已经有商户开始悄悄变卖家产,准备连夜逃亡的时候,一张来自“军事与后-勤委员会”的告示,被贴遍了太原、祁县、平遥等地的街头巷尾。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三日后,北境总督、军委会主席顾昭,将在太原的山西商人会馆,召集所有在晋的商会代表,共商“山西商路未来之策”。
这张告示,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无数的涟漪。
是福?是祸?
是最后的审判,还是一线生机?
无数晋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
三日后,曾经是晋商权力与财富象征的山西商人会馆,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数百名来自山西各地的商会代表、商号东家,衣着素净地聚集在会馆那足以容纳千人的巨大厅堂内,却无一人敢高声喧哗,甚至连咳嗽声都刻意压低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厅堂正中,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台下,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他们每一个,都曾是这片黄土地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此刻,他们却像一群等待着宣判的囚徒,脸上写满了敬畏与不安。
午时三刻,随着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身着麒麟补服、腰佩绣春刀的顾昭,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缓缓走上了高台。
他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台下每一张紧张的面孔。
整个厅堂,瞬间落针可闻。
那种无形的、仿佛能将空气都凝固起来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商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他们仿佛能闻到,从这位年轻权贵的身上,还散发着菜市口那未曾散尽的血腥味。
“诸位,”
顾昭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他一开口,便直击所有人的内心。
“你们怕,自己会和乔家、曹家一样,被抄家灭族,人头落地。你们怕,本侯会将你们这些年做的那些事,一件件地翻出来,和你们算总账。”
台下的人群,头埋得更低了,有些人甚至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顾昭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话锋-转,语气却陡然变得森严:
“八大家之罪,在于通敌卖国!他们卖的,是铁甲,是刀枪,是粮食,是情报!他们用大明边军将士的鲜血,来换取自己家族的金山银山!此乃国贼,是为‘片引之罪’,罪不容赦,死有余辜!”
“这一点,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休想得到本侯的宽恕!”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但紧接着,顾昭的语气却又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但是……”
他拉长了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本侯也知道,在座的诸位,与他们不尽相同。你们中的许多人,或许也曾与关外有过生意往来,但多是些布匹、茶叶之类的寻常货物。或许,你们有过错,但罪不至死。朝廷分得清,本侯也分得清什么是首恶,什么是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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