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骑兵的铁蹄,在河南府搅起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一封来自天津、盖着定国侯府火漆印信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便已经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速度,被信使呈入了紫禁城,摆在了崇祯皇帝的御案之上。
当值的太监,用尖细却又洪亮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皇极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起了这份来自顾昭的“捷报”。
起初,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大多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河南的军情,近来无非是流寇又在哪里作乱,官军又在哪里“小挫”或是“小胜”,早已听得耳朵起了茧子。然而,随着奏折的内容,被一字一句地念出,整个大殿之内,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奏折的行文,堪称滴水不漏,辞藻华丽,气势磅礴,充满了对君王的无限忠诚与景仰。
“臣,忠勇侯顾昭,诚惶诚恐,昧死上奏:”
“窃闻河南总兵陈永福,世受国恩,身负皇明重托,然其心不古,居功自傲,竟暗中与流寇闯贼李自成,互通款曲,往来密信,意图里应外合,颠覆朝廷剿匪大计,其心可诛,其罪当灭!臣每念及此,则夜不能寐,心胆俱裂!”
奏折读到这里,满朝哗然!陈永福通敌?这怎么可能?他前几日上奏,不还在痛陈流寇之凶残,请求朝廷增兵清剿吗?
兵部尚书张缙彦,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陈永福是他的心腹亲信,是他安插在河南,掣肘顾昭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成了通敌的叛将?
然而,奏疏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脊背发凉的惊悚。
“幸赖陛下天威浩荡,神明烛照,令臣于蛛丝马迹之中,洞察其奸。为防奸计得逞,江山社稷蒙尘,臣斗胆,未及请旨,便擅自调动臣帐下亲军‘龙骑兵’三千,星夜兼程,千里奔袭,直捣其巢穴!”
“此战,我军如天兵骤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战而定!于归德府城外,将叛将陈永福,于睡梦之中,当场生擒!其麾下数万将士,多为忠良,只因一时被奸人蒙蔽,今见主帅被擒,又闻陛下圣德,无不幡然醒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臣已将此数万将士,暂时‘收编’,听候陛下发落。今将叛贼陈永福,并其亲笔画押之‘供状’,一并解送京师,请陛下圣裁!”
当“供状”二字,从太监的口中念出时,兵部尚书张缙彦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若不是身后有朝班的同僚扶着,他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他完了。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颠倒黑白的栽赃!是一次血淋淋的、毫不掩饰的政治清洗!
顾昭,那个远在天津的年轻人,根本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和他们玩弄那些朝堂上,你来我往的、温文尔雅的权谋游戏。他的回应,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粗暴,也如此的……致命!
他直接掀了桌子!然后,用手中那柄最锋利的、足以斩断一切规则的屠刀,将所有敢于阻挡在他面前的棋子,连同棋盘一起,劈得粉碎!
更可怕的是,他将这场残酷的内部清洗,完美地包装成了一场荡气回肠的“平叛大捷”!他不仅铲除了异己,还顺手“吞并”了数万兵马,并将这份天大的“功劳”,恭恭敬敬地,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龙椅之上,崇祯皇帝朱由检,手握着那份奏折的原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的内心,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无与伦比的震惊!
他比朝堂上的任何人都清楚,这背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他甚至能想象出,顾昭在写下这份奏折时,脸上那副云淡风轻,却又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
这个顾昭,胆子太大了!大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他竟敢……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将一名朝廷二品总兵,说成叛逆,就成了叛逆!
然而,震惊过后,一股更为强烈的、混杂着欣赏与忌惮的复杂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顾昭这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回应兵部的阳奉阴违。但这个结果……对他这个皇帝而言,却是最好的结果!
一个不听话,甚至可能与文官集团有所勾结的将领,被干净利落地除掉了。一支原本需要朝廷耗费巨额粮饷供养,却又战斗力低下的军队,被顾昭“收编”了,变成了镇北军的“战利品”,从此不再是朝廷的包袱。而他作为皇帝,不仅没有承担任何责任,反而凭空得到了一场“平叛大捷”的功绩,足以向天下臣民,彰显自己的“圣明”!
他有什么理由,去戳破这个谎言?
崇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过殿下的群臣。他看到张缙彦那张如同死人般的脸,看到了首辅温体仁等人,那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却又难掩内心震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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