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血迹,在第二天清晨被人用沙土匆匆掩盖,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恐惧与死亡的气息,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神机营每一个人的心头。昨日那场毫不留情的血腥镇压,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这支军队腐烂的肌体上,烫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新来的镇北侯,是一个言出法随、杀人不眨眼的真正屠夫。
一时间,整个大营变得鸦雀无声。再也看不到聚众赌博的兵痞,听不到污言秽语的叫骂,甚至连走路,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恐惧,成为了暂时的、最有效的纪律。
然而,顾昭很清楚,仅靠恐惧建立起来的秩序,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沙上之塔。他要的,不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奴隶,而是一支令行禁止、悍不畏死,并且愿意为他流血卖命的狼群。
所以,“大棒”挥下之后,最甜美的“胡萝卜”,也该登场了。
就在朝堂风波平息的当天下午,当神机营的士兵们还在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自己未来的命运时,又一阵沉雄有力的脚步声从营外传来。
这一次,来的依旧是五百名镇北军,但他们并非杀气腾腾的战斗部队,而是顾昭从西山大营亲自挑选,经历过数次血战洗礼的老兵。他们沉默地开进大营,然后如水银泻地般,迅速而高效地接管了神机营内的一切要害部门——辕门岗哨、各处库房、粮仓、马厩……甚至连军官们的营房外,都站上了荷枪实弹的镇北军哨兵。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神机营军事法庭”的临时机构,在校场旁边的将台上迅速成立。顾昭当众宣布,即日起,神机营进入全面军管状态。凡有不服从命令、阳奉阴违、煽动闹事者,无论官兵,一律送军事法庭审判,绝不姑息。
这延续的“大棒”,彻底打碎了朱鼎等残余勋贵军官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他们被彻底架空,变成了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再也无法对自己手下的士卒施加任何影响。
当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将是更加严酷的清洗和整肃时,顾昭却再次召集全营将士,在那个依旧残留着血腥味的校场上,发表了一番足以改变他们所有人命运的讲话。
他站在将台之上,目光如炬,扫过下方那一张张麻木、恐惧而又带着一丝迷茫的脸。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恨我,在怕我。”顾昭的声音不高,却借助冬日凛冽的寒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怕我,是因为我杀了人。但你们扪心自问,我杀的是什么人?是视军法为无物,喝兵血、吃空饷,把你们当猪狗一样使唤的蠹虫!”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激昂:“但我顾昭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我是奉陛下之命,来把你们,从一群任人欺凌的兵痞,重新练成顶天立地的大明军人!从今日起,神机营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整训。在这三个月里,你们将忘记过去的一切,只记住三件事!”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声如洪钟:“第一,足额的粮饷!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的薪饷,不再经户部和兵部的手,由我镇北侯府先行垫付!每月初一,准时发放,一文钱都不会少!每日三餐,标准参照我镇北军标准,顿顿有白米饭,保证你们天天能见到荤腥!”
“哗——”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难以置信的骚动。足额粮饷?顿顿有肉吃?这对于他们这些被各级军官层层克扣了半辈子,经常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京营大头兵来说,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顾昭没有理会他们的骚动,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公平的晋升!三个月后,全营将进行大比武。火铳射击、队列操演、体能搏杀,所有项目,成绩优异者,无论你是什么出身,一律破格提拔为士官、队长,薪饷翻倍!其中最优秀的一批人,将获得进入我创办的‘西山讲武堂’深造的机会,学习最新的火器战术,出来之后,便是大明军队未来的栋梁!”
士兵们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渴望的光芒。在这个讲究门第出身的时代,一个普通士兵想要靠能力晋升,几乎是痴人说梦。而顾昭,却给了他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最后,顾昭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陷入疯狂的承诺。
“第三,军功授田!我顾昭在辽东,靠的就是这四个字,才打下了镇北军的赫赫威名!现在,我把这个规矩,带到神机营!我已经奏请陛下,在刚刚收复的永平四城,划拨出上万亩的无主官田,作为我们神机营的‘军功田’!只要你们能通过三个月后的考核,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兵,就能立刻获得授田资格!将来上了战场,斩将杀敌,还能获得更多的田地!让你们的家人,都能成为有地有产的殷实之家!”
“轰!”
如果说前两个承诺只是让他们激动,那么“分地”这两个字,就像一道天雷,瞬间击中了这群底层士兵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他们是什么?他们大多是失去土地的破产农民,是走投无路的城市贫民。对他们而言,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是比生命还要宝贵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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