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山新军大营的工坊里,第一批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镇北元年式”燧发枪,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流水线般的速度被生产出来时;顾昭,这位名义上的“神机营提督”兼“京营总教习”,终于将他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投向了那块早已被无数利益集团视为禁脔、**到了骨子里的地方——京营三大营。
这一日,天色阴沉,如同积压在京城上空那化不开的浓重暮气。 顾昭身披一袭玄色飞鱼服,腰悬尚方宝剑,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第一次,以总教习的身份,踏入了京营那广阔无垠的校场。 他要检阅的,是拱卫这座帝国都城的、理论上最为精锐的三支武装力量——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
然而,当那三支名义上总数高达十余万的军队,以一种稀稀拉拉、拖拖沓沓的姿态,集结在校场之上时,即便是早已对京营的**有所耳闻、并做足了心理准备的顾昭,依旧被眼前那触目惊心的景象,给彻底惊呆了!
这,就是大明的京营? 放眼望去,所谓的“精锐之师”,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代名词! 队伍歪歪扭扭,站都站不整齐。士兵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军人的精气神,取而代 F之的,是一种麻木、呆滞,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蜡黄色。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神情萎靡,许多人甚至连站立都显得摇摇欲坠。老者,有发须皆白、几乎走不动路的老卒;弱者,有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秧子;甚至,人群中还夹杂着一些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还没长开的半大孩子!
再看他们手中的武器装备,更是堪称一场灾难! 五军营的士兵,许多人手中拿的,还是锈迹斑斑的长矛与腰刀,身上的铠甲,更是残缺不全,不是缺了护臂,就是少了胸甲。而作为三大营核心、专司火器的神机营,情况则更加荒谬!顾昭甚至亲眼看到,一名士兵手中端着的火铳,那古旧的样式与斑驳的包浆,分明是前朝正德年间的老古董!这种老掉牙的武器,别说对阵后金的铁骑,恐怕就连放个响,都有当场炸膛的危险!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站在队列前方、一个个脑满肠肥、身穿华丽铠甲的将官们。 他们对于眼前这支烂到了根子里的军队,似乎没有丝毫的羞愧与不安。反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说笑,看向顾昭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审视与敌意。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一般,在顾昭的脑海中炸响——空饷! 这触目惊心的兵员老弱与装备破烂背后,隐藏着的,必然是触及整个京营上下、从都督到把总,无人能够幸免的、系统性的、疯狂的贪腐——吃空饷! 他们将那些虚报的名额,以及克扣下来的、本应用以更新装备的军费,尽数吞入了自己的私囊,用以维持他们那奢侈糜烂的、吃喝嫖赌的生活!
顾昭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后金大军兵临城下之时,这支号称拥有十余万兵力的京营,却连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出城反击,都做不到! 这不是一支军队! 这是一个已经烂穿了的、附着在帝国肌体之上,疯狂吸血的巨大毒瘤! 今日,他顾昭,便要亲手,将这个毒瘤,连根剜除!
顾昭的脸色,变得如同万年寒冰般冷硬。 他一言不发,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校场中央的点将台上。 他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麻木、或轻蔑、或带着几分看戏神情的脸庞,随后,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却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命令。 “传我将令!从今日起,京营三大营,所有兵员,重新登记造册!验明正身,核查年龄,清点武备!凡不合规者,一律剔除!凡名册与实员不符者,其主官,立斩不赦!”
此言一出,整个校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便如同在一锅滚油之中,狠狠地泼进了一瓢冷水,当场就炸开了锅! 清查空额?! 重新登记造册?! 这个姓顾的,他疯了吗?! 他这是要砸了所有人的饭碗!他这是要断了京营上下,所有将官的命根子啊!
“姓顾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粗野的、充满了怒火的吼声,从五军营的将官队列中,猛地炸响!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身穿二品武将铠甲的副将,越众而出。他用手中的马鞭,遥遥指着点将台上的顾昭,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挑衅。 “顾侯爷!我们敬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英雄,但京营,有京营的规矩!这规矩,传了上百年了,历来如此!你一个外来的,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那些同样义愤填膺的勋贵将领们,声音提得更高了。 “弟兄们跟着我英国公府混,跟着成国公府混,为的是有口饭吃,有安稳日子过!可不是来受你这鸟气的!想断我们的财路?你他娘的,也得问问我们哥几个,答不答应!” 此人,正是当朝英国公张维贤的小舅子,张奎。仗着姐夫的权势,在京营之中,向来是横行无忌,无人敢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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