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究无法永远遮蔽一切。
当黎明的第一缕金光刺破东方的天际,如同神明之手缓缓揭开笼罩在大地上的黑色幕布时,彰义门外那片浸染了鲜血的旷野,终于将昨夜那场短暂而惨烈的冲突结果,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后金大营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无数双曾饱含着轻蔑与嗜血的眼睛,此刻都复杂地望向那片躺着三十多具同袍尸体的土地。他们是巴牙喇,是精锐中的精锐,是大金无敌神话的具象化身。然而此刻,他们却像被随意丢弃的破烂玩偶,冰冷地躺在那里,他们身上那曾引以为傲、坚不可摧的重甲,成了对他们信仰的最大嘲讽。
鳌拜一夜未眠,那只被子弹冲击过的手臂依旧隐隐作痛,但这远不及他内心的创伤来得剧烈。他跪在皇太极的帐外,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等待着大汗的雷霆之怒。
然而,皇太极没有召见他,也没有发出任何新的军令。整个后金中军大帐都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之下。
与此同时,北京城的城墙之上,同样是死一般的寂静。守城的明军士卒和自发前来助守的民壮们,彻夜未眠,他们瞪大了眼睛,从最初的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此刻晨光下的确认无疑,一种狂野的、几乎被遗忘了的情绪,正在每个人的胸膛里疯狂滋长。
他们赢了?不,是那支新来的“镇北军”赢了。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只看到建奴最凶悍的铁骑如怒涛般冲锋,然后在距离阵地百步之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堤坝,轰然溃散,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这不像是战争,更像是一场献祭。
就在这双方都因震撼而陷入沉默的微妙时刻,顾昭动了。他要做的,就是将这枚胜利的火种,用最猛烈的风,吹成一场足以燎原的烈焰。
天色大亮之后,镇北军的营门缓缓打开。一队士兵走了出来,他们没有携带兵器,而是抬着担架,动作沉稳而肃穆地走向了那片布满尸骸的战场。
在城墙上和后金大营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那些巴牙喇护军的尸体。他们没有进行任何侮辱性的举动,反而将每一具尸体都整理得相当齐整,连同他们散落在一旁的兵器、头盔,都一一收拢。
然后,他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们将那三十多具穿着整齐盔甲的后金锐卒尸体,连同他们的佩刀和长矛,一具挨着一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距离彰义门城楼正前方约一里远的一片空地上,形成了一个刺眼的方阵。
那排列整齐的尸体,那闪烁着寒光的兵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战果,像是一座用后金最精锐勇士的骸骨筑成的功勋碑!
做完这一切后,一名镇北军的传令兵单人匹马,驰至城下百步之外,勒住战马,从背后取出一面令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城墙之上高声呐喊,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半个京城都听到:
“镇北军前锋营参将顾昭,奉旨勤王,初到京师!于昨夜斩杀建奴巴牙喇精锐三十有七!特将斩获献于城下,恭呈御览,以安圣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明万胜!!”
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以安圣心!”
“大明万胜!”
城墙之上,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好!”,紧接着,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狂喜与激动,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席卷了整座城楼!
“赢了!我们赢了!”
“看见没有!那就是建奴的尸体!狗日的建奴也会死!”
“镇北军威武!顾将军威武!”
欢呼声、呐喊声、喜极而泣的哭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京师上空的阴霾与绝望。无数士兵激动地将手中的兵器敲击着城垛,发出震天的巨响。
紫禁城内,刚刚得到消息,匆匆登上城楼的崇祯皇帝,扶着冰冷的城砖,亲眼看到了城下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他看到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建奴精锐,如今却如猪狗般陈尸荒野;他听到了城墙上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那是他登基以来,从未听过的、发自肺腑的昂扬士气。
这位年轻的天子,眼眶瞬间就红了。连日来的焦虑、恐惧、屈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巨大的激动与欣慰。他紧紧攥着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一连说了三个字:
“好!好!好!传朕旨意,重赏镇北军!重赏顾昭!”
顾昭的这一手“献俘”,如同一剂强心针,精准地注入了京师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让其岌岌可危的士气,瞬间被拉回了顶峰!
然而,这场看不见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当天下午,随着京城九门在短暂的开启后又迅速关闭,无数拖家带口的难民涌入城中,其中,便混杂着数十名看似毫不起眼,但眼神却异常精明的汉子。他们是侯三麾下,由原镇抚司精锐和商贾行脚组成的“商情司”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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