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喜峰口被破关之日起,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
四天,对于平日里歌舞升平的京城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短暂光阴。但对于此刻的大明帝国来说,这四天,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因为,国门的沦陷,再也不是内阁大臣们奏疏中那些语焉不详的揣测,而是化作了一道道从蓟镇防线上,雪片般飞来的、浸满了鲜血与绝望的催命符!
蓟镇总兵朱国彦兵败如山倒!
遵化、三河、玉田……一座座曾经被视为京师屏障的卫城,在后金八旗的铁蹄之下,几乎是望风而降,或是被一鼓而下!
那支来自白山黑水之间的虎狼之师,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沿着那条大明开国皇帝为他们“预留”的、畅通无阻的道路,兵锋,直指京师的东大门——通州!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这座庞大而又古老的都城之中,疯狂地蔓延。
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他那张原本还算英挺的面孔,此刻,早已被深深的疲惫与无边的恐惧所扭曲。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御案上那份早已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的、京畿地区的军事地图,眼神之中,充满了悔恨与狂躁。
“援军!朕的援军呢!”
他猛地将手中的朱笔,狠狠地砸在了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而又刺耳的响声。
殿内侍立的太监与宫女们,吓得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名秉笔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于蚊蚋般的声音,颤抖着回答:“回……回万岁爷……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宣府总兵侯世禄、大同总兵满桂……都已经,已经奉旨,起兵勤王了……”
“奉旨?奉旨!”崇祯皇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朕要的不是他们起兵!朕要他们出现在京城城下!出现在通州!去把那些该死的建奴,给朕挡住!挡住啊!”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边镇的总兵,接到圣旨,再集结兵马,再开拔,哪怕是星夜兼程,赶到京城,也需要时间!
但是,他等不了!
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烈火上煎熬!
他不断地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太监,一波又一波地,登上京城的九门城楼,去向东方眺望,去打探任何关于援军的消息。
然而,每一次,那些太监带回来的,都是让他更加绝望的汇报:
“启禀万岁爷……遵化失陷了……”
“启禀万岁爷……赵率教总兵的先头部队,在三河与建奴遭遇,一触即溃……”
“启禀万岁爷……通州城外,已经……已经出现建奴的游骑了!”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如同一柄柄沉重的铁锤,无情地,反复敲打着这位年轻天子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里,他总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数月之前,在平台召对之时,蓟辽督师袁崇焕,和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顾昭,曾经向他反复发出的、关于后金可能绕道入关的警报。
那时候,他只觉得,那是他们在危言耸听,是他们在为自己索要更多军饷与权柄,而寻找的借口!
他甚至,因为顾昭的“大不敬”,而将那支刚刚组建的镇北军,调离了京畿,发配到了那鸟不拉屎的北境深山之中!
悔恨!
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蛇一般,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如果……如果当初,他听信了他们的警报,在蓟镇防线上,早做部署……
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将那支据说战力颇为强悍的镇北军调走……
然而,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与紫禁城中那草木皆兵的恐慌绝望,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通州城外,后金八旗那座壁垒森严、气势逼人的中军大帐。
大金国皇帝,皇太极,正身披着一件厚实的貂皮大氅,手持着一柄由纯金打造的马鞭,站在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用一种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远处那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通州城。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急躁,反而,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猫戏老鼠般的从容与残忍。
“大汗,我们已经兵临城下,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通州,直逼明国京师?”他最骁勇的弟弟,睿亲王多尔衮,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口问道。
皇太极缓缓地转过身,用马鞭,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谋略的冷笑。
“攻城?我们为何要攻城?”
“一座小小的通州,或许,我们一天就能拿下。但那之后呢?就是那座墙高池深、守军数万的北京城!我们这次带来的勇士虽多,但若是陷入了攻城的泥潭,死伤惨重不说,一旦明国四方的援军,像潮水一样涌来,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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