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之上,战争那狂热而激昂的交响曲,此刻已经彻底奏到了尾声,只剩下死亡与溃败所谱写的、凄凉而又混乱的变奏。
曾经那支令整个辽东闻风丧胆、被誉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钢铁雄师,此刻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群被剥夺了利爪与獠牙的惊弓之鸟。他们的阵型、他们的建制、他们的骄傲,都在那连绵不绝的陷阱爆炸、毁天灭地的炮火轰鸣、以及那道如同死神镰刀般永不停歇的排枪火墙面前,被碾得粉碎,荡然无存。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硝烟味与战马内脏被翻出来的恶臭,混合成一种地狱独有的气息。到处都是倒毙的人马尸体,折断的旗帜,被丢弃的兵刃,以及那些拖着残肢断臂、发出绝望哀嚎的伤兵。
莽古尔泰,这位大金国骄横不可一世的三贝勒,此刻正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身上的铠甲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亲卫的鲜血,手中的大刀上卷了刃,正声嘶力竭地挥舞着,试图收拢那些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四散奔逃的溃兵。
“不许退!都给本贝勒回来!冲锋!继续冲锋!大金的勇士,没有逃兵!”
他的咆哮声,在巨大的、混乱的战场噪音之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而又无力。偶尔有几个溃兵被他拦住,下一秒就会被侧翼那支魔鬼般的火铳营精准的“点名”射杀,溅他一身滚烫的温血。
现实,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他一个冰冷的事实: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他身边仅存的几十名巴牙喇(护卫)亲兵,拼死地将他护卫在中间,一名牛录额真(佐领)悲声劝道:“贝勒爷!败了!咱们彻底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撤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撤?”莽古尔泰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无尽的屈辱与愤怒所取代。他环顾四周,南面是那座如同地狱之门的镇北军大营,西面是那道不断喷吐着死亡火焰的步兵火墙,东面……东面是广宁城高耸的城墙,祖大寿那个老狐狸,此刻一定正在城墙上欣赏着自己的惨状!
唯一的生路,只有北方!向北撤退,退回大凌河,退回后金的控制区!
“向北!全军向北突围!!”
莽古尔泰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充满了不甘与耻辱的命令。这道命令,也成为了战场上那些早已崩溃的后金士兵们,听到的唯一“福音”。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残存的上千名后金骑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掉转马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北方的地平线,疯狂地溃逃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能够逃离这片修罗地狱,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而又密集的、如同闷雷滚过般的震颤!
紧接着,在他们正前方的、那片被他们视为唯一生路的北方地平线上,一条黑色的、不断蠕动、不断变粗的线条,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那条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拉近、放大,最终,化作了一片卷着漫天烟尘的、黑压压的骑兵海洋!一面面与后金八旗截然不同的、绣着苍狼与白鹿图腾的蒙古部落旗帜,在风中狂野地招展!
一支新的、庞大的、充满了昂扬战意的骑兵部队,如同早已等待多时的猎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他们溃逃的必经之路上,彻底截断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是……是援军吗?”一名绝望的后金士兵,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充满希冀的疑问。
然而,当他们看清那些骑兵的面貌,看清他们那充满了刻骨仇恨与复仇火焰的眼神时,所有后金溃兵的心,都在一瞬间,沉入了比深渊还要冰冷的绝望谷底。
“是科尔沁人!是巴图的科尔沁部!!”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没错,来的正是巴图!正是那支在不久前,被阿敏和莽古尔泰当作弃子,被察哈尔部与后金联军毫不留情地抛弃、险些全军覆没的科尔沁部落!
此刻,巴图和他麾下那近两千名死里逃生的科尔沁精锐,在顾昭的精心安排与许诺之下,早已在这片归途之上,埋伏多时!
“科尔沁的勇士们!!”
巴图一马当先,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马刀,刀锋直指前方那群已经沦为丧家之犬的后金溃兵,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如同草原狼王一般的咆哮:
“抛弃我们的察哈尔人,已经被长生天惩罚了!现在,轮到这些背信弃义、见死不救的后金人了!用你们的马刀告诉他们,背叛草原雄鹰的下场!为了我们死去的兄弟!为了科尔沁的荣耀!杀——!!!”
“杀——!!!”
近两千名科尔沁骑兵,胸中积压了多日的屈辱、悲愤与仇恨,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般,轰然爆发!他们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从后金军的退路上,狠狠地、迎头地冲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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