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杨士奇 第67章 蛛丝马迹1

旭日彻底驱散了“鬼湾”的薄雾，也将庄园内一夜鏖战的狼藉照得清清楚楚。军士们仍在清点缴获的军械，看守着垂头丧气的工匠与护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硝烟与淡淡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杨士奇未敢有丝毫松懈。主犯钱福在逃，犹如毒蛇潜藏，随时可能反噬。他命人将庄园书房中搜出的暗账、名单等重要物证严密看管，随即亲自提审了几名看似知晓内情的工匠头目和庄园管事。

刑具尚未摆出，仅是那森严的军阵和杨士奇冰冷的目光，便已让这些并非死士的普通人肝胆俱裂。审讯在庄园临时设立的刑房里进行，问话声、哀告声、偶尔夹杂着皮鞭声，断续传出。

“说！钱福现在何处？”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真不知东家去向啊！昨夜之前他还来过庄园，后来……后来听到动静，就从后山小路跑了……”

“后山通往何处？”

“好、好像有条隐秘小路，能通到海边……具体的，只有东家和几个贴身护卫清楚……”

“这些军械，打造出来运往何处？”

“大部分……大部分都由‘鬼湾’那边的船接走，说是……说是运到‘潜蛟岛’……”

“潜蛟岛在何处？”

“小的不知，真的不知！只听说是外海的一个岛子，坐标只有船老大知道……”

“名单上的这些官员，如何往来？”

“都、都是钱东家亲自打理，有时在城里‘醉仙楼’雅间，有时在……在城外别院……银子、礼物，都是经小的手准备过，但具体谈了些什么，小的这等身份，无从知晓啊……”

零碎的信息被拼凑起来。钱福确已通过后山秘径逃往海边，极可能已乘船出海，目的地很可能是那个神秘的“潜蛟岛”。而福州官场，按察使司副使周闵、布政使司参议王焕等数人，受贿证据确凿，与此案脱不开干系。

得到这些口供，杨士奇心中稍定。他走出刑房，来到庄园院中。那名福州左卫指挥使立刻迎了上来，脸色凝重地低声道：“杨御史，周副使、王参议等人还在外面，言辞愈发激烈，说您无凭无据扣押朝廷命官属员，查封正当商号，要上本参劾您滥用职权，扰乱地方！”

杨士奇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院外隐约的人影。他知道，这是对方惯用的施压手段，试图以官场规则搅浑水。

“告诉他们，”杨士奇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开，“本官奉的是陛下密旨，查的是通倭叛国的大案！现已查获私铸军械工坊一座，火铳刀剑数以百计，暗账名单若干！让他们稍安勿躁，待本官整理好证据，自会请他们进来，‘好好’说明情况！若有人此刻非要闯进来，休怪本官以‘妨碍公务、意图毁灭证据’论处，一并拿下！”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说给外面那些官员听，也是稳定军心。那指挥使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前去传话。

杨士奇不再理会外面的喧嚣，转身回到临时充作签押房的书房。他需要立刻梳理证据，撰写奏报。此案牵连甚广，必须尽快将情况密报陛下，同时也要给南京守备顾兴祖一份详文，稳住后方。

他铺开纸张，凝神提笔。然而，刚写下“臣杨士奇谨奏”数字，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夜山林遇伏的情景，那名拼死断后的锦衣卫决绝的眼神……还有，钱福在逃，“潜蛟岛”位置不明，海路茫茫，该如何追索？

一丝不安萦绕心头。对手的反应太快了，从他发现“鬼湾”到被伏击，再到昨夜行动，对方似乎总能抢先一步。是哪里出了纰漏？是南京？还是这福州卫所内部……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被看押的那些面容惶惑的工匠。这些人只是工具，真正的核心是钱福，以及钱福背后那张可能延伸到更高处的网。拿下这些工匠和庄园，只是斩断了毒蛟的一只爪子，远未伤及其根本。

“潜蛟岛……”他喃喃自语。必须找到这个岛，找到钱福，才能将这条线上的所有魑魅魍魉连根拔起。

他唤来一名亲信锦衣卫，低声吩咐：“你带几个人，立刻去查后山那条秘径，看看能否找到钱福逃离的踪迹，尤其是通往哪个具体海岸，有无船只接应的线索。记住，隐秘行事，不要声张。”

“是！”锦衣卫领命而去。

杨士奇重新坐回案前，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现在不是疑虑的时候，必须趁热打铁，将已掌握的罪证坐实，撬开更多知情人的嘴，同时严防死守，不给外面那些官员任何插手破坏的机会。

他再次提起笔，蘸饱了墨，开始在奏报上详细陈述福州之行的发现、昨夜行动经过、缴获物证清单以及初步审讯结果。字迹工整而沉稳，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凝重的侧脸上。庄园内的清理工作仍在继续，院外的官员们或许还在焦灼等待，海上的钱福可能正在某个角落窥视。

风暴已然掀起，但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他手中的笔，此刻不仅是在书写奏报，更是在编织一张追索元凶、廓清海疆的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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